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七七


  楊載福笑著道:「這是旗人的辦差,我們漢人不敢變更老例。」

  穆圖善聽了,方要變色,忽又想到楊載福乃是中興功臣,又是左宗棠的幫辦,只好忍氣下去。

  鐘魯公仍然說著道:「這時我這老把兄,統共只有一位太太,縣裡又久知這位太太是向來奢華慣的,所辦之差,除非天上的月亮,沒有辦到。誰知我這老把嫂,第一天進衙門,就說那個縣官不會辦差。不會辦差,便難治民。便教我這老把兄,立將那個縣官撤任。你們三位知道為了何事?原來我這老把嫂,她是蘇州人。蘇州人的馬桶,不甚高大。廣東人的馬桶,來得很高很大。我這老把嫂,因為用不慣高大馬桶,只好熬了一天,沒有出恭;到了晚上,真正的熬不住了,只好拿了一個較大較高的飯桶,去當馬桶。這樣一鬧,我這老把兄,即在通省之內,揀上一位能員,去署首縣。

  「這位能員,姓洪名棣華,據說還是洪秀全的本家,自從調署首縣,他已知道前任撤任的原因,馬上出了重賞,四處的搜羅蘇州馬桶。無奈廣東省垣,自然廣東人多,偶有蘇州去的候補人員,或是生意經人,所有馬桶,卻又都是用過的了,用過的東西,如何可以呈諸撫憲太太。於是這位洪明府、洪能員,幾幾乎弄得不『能』不『員』起來了。

  「後來還虧他的一位錢谷老夫子,替他想上一個妙計。老夫子說:『這幾天之中,必有幾家蘇州人家的小姐出嫁的,出嫁的妝奩,必有蘇州馬桶的。東家不妨自己帶領三班六房,前去假裝道喜,一見蘇州馬桶,好則問他情讓,歹則問他硬討,甚至搶了回衙,總不見得敢去控告首縣強搶馬桶的。即使前去控告首縣強搶馬桶,這位撫台太太也會硬出頭的。』那位洪明府洪能員,自然大喜,立即如法泡制,不到半天,居然被他一連搶到一二十個簇新的蘇州馬桶,馬上親自上院稟見撫台,第一句老實就說:『卑職蒙大帥栽培,調署首縣,卑職也知道是為憲太太的出恭大事。今天卑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辦到了一二十個蘇州馬桶,伏乞大帥轉交太太,不過太太在她出恭之際,知道卑職一點勞績便好了。』」

  楊昌癋聽到這裡,也會長歎了一聲道:「我們蔣中丞,將來必受這位錢夫人所累矣。」

  鐘魯公此刻已經講得性起,也不答話,仍然接說道:「那位洪明府洪能員,自從獻上一二十個蘇州馬桶之後,以為他的勞苦功高,只要安安逸逸的等候升官好了。誰知不到一兩個月,撫台太太,又命一個巡捕指名問他來要蘇州馬桶。那位洪明府洪能員,不禁大驚失色的,直跳了起來道:『怎麼,難道這許多馬桶,竟會用完了不成?』「巡捕答稱道:『老同寅,說得真是發松,這是馬桶呀,又不是什麼補品可以當飯吃的。若不用完,何必教兄弟前來奉索。』「洪明府又皺眉的問道:『這末怎麼這般快法的呢?』「巡捕笑答道:「我們這位撫憲太太,為人最愛清潔,大凡一個簇新馬桶,只要用過一二次,便不再用。老同寅送去的也不過一二十個,並不算多,照我們這位撫憲太太的意思,還算萬分省儉使用的了。』「洪明府聽到這句,忽又大叫一聲道:『如此說來,我命休矣?』

  楊昌癋、穆圖善、楊載福三個一齊捧腹的大笑起來道:「這是什麼事情,這位洪大令,何致叫出我命休矣四字出來呢?」

  鐘魯公自己也在跺足的大笑道:「原來蘇州馬桶,確已被這位洪明府搜完。一時三刻。急切之間,請問叫他哪兒去找,哪兒去辦。而且出恭之事,又不可以暫記一下,下次再出的。」

  楊載福此時已經笑得淌著雙淚,一邊忙在揩拭,一邊又問鐘魯公道:「這倒是樁難題,這位洪能員,倒底怎樣辦法呢?」鐘魯公道:「誰知這位洪能員,真是大有才情,倒說趕忙死命的又去搜羅了三五個來,交與巡捕帶轉。還要再三再四的拜託巡捕,稟明撫憲,求他轉致憲太太,十天之內,務必務必省儉使用。十天之後,他能辦到,一天就用十個,也不礙事。」

  穆圖善又笑問道:「不是廣東地方的蘇州馬桶,都被這位能員搜完了麼?十天之後,怎麼又這般多的出來呢?」

  鐘魯公道:「他便立刻拜託那位錢谷老夫子,親自帶上千把銀子,去到蘇州,找上一二十個箍桶名手,一同到粵,就在大堂之上,作了那班箍桶匠的工場,出品愈多,撫台那邊的誇獎愈好。不過當時省城之中,卻出了一種童謠,那個童謠是:嫁才郎,配才郎,才郎雖是繡花枕,夫人卻是讀書床。

  有朝大便忽不便,蘇州馬桶,自然堆滿了大堂。①鐘魯公的那個堂字,猶未出口,不但二楊一穆,重又狂笑起來,連那各人的二爺無不掩口葫蘆。

  楊載福忽停下笑聲,正色的對著鐘魯公說道:「你們這位老把兄的一把撫台交椅,真正也是他的性命拚出來的。你們這位老把嫂,如此鬧法,不要被人參上一本,那就不是玩的呢。」鐘魯公聽說,不覺皺皺雙眉道:「我早奉勸過了。無如我這老把兄,一見了我這老把嫂,連他的屁股也會發笑的。這個毛病,真沒法兒醫他。」

  楊昌癋正待說話,忽見他的一個戈什哈奔至相請,說是衙門裡到了上諭。楊昌癋站起要走。

  穆圖善道:「慢著,我也坐久了,一同走罷。正是:

  婦女無才便是德
  丈夫溺愛釀成奸

  不知楊穆一同走後,鐘魯公尚有何話,且閱下文。

  第九二回 左侯逝世特旨諡文襄 彭氏遇仙誠心問死日

  楊載福同著鐘魯公送走楊昌癋、穆圖善二人之後,回至裡面,仍複坐下。

  楊載福話未開口,先自笑了起來。鐘魯公問他所笑何事。

  楊載福道:「你本是我們欽差那兒的機要軍師,你們這位老把嫂,既是這般的耀武揚威,似於你這老把兄的聲名有累,我說無論如何,總得想出一個法子,規勸規勸她去才好呢。」

  鐘魯公聽了,連連地亂搖其頭的苦臉答道:「我說這些事情,問題尚小,現在倒是還有一樁大事,我在此很替我這位老把兄擔心,而且還不好替他宣佈。」

  楊載福一驚道:「你們這位老把嫂,難道還有……」楊載福說到這裡,忽又將他話頭停住,便把雙手向那些站在簾子外面的管家一揮,說了退去二字;等得統統退去,方又低聲的接著說道:「莫非還有中苒之恥不成。」

  鐘魯公一見左右無人,也就很快的答話道:「我聽人說,這個姦夫,就是羊瀚臣這害人精。」

  楊載福不解道:「一座撫台衙門,耳目必然眾多。這個姓羊的,又非親戚故舊,此事怎麼發生的呢?」

  鐘魯公道:「這件事情,說起來又很長了。據我一位親信朋友說,這個姓羊的,自從聽了我這老把兄之話,娶了那個馬班子為妻,那個馬班子便常常地親到我這老把兄那兒取那津貼。我這老把嫂,她的平時為人,本是很會吃醋拈酸的,獨有對於這位馬班子,倒說吃了她的馬屁,竟會改變平時態度,甚至准許她和她大被同眠。

  「那時那個馬班子業已得了癆病,每在我這老把嫂高興的當口,暗暗拜託她道:『我已得了膏肓之症,恐怕不久人世,你若等我死後,念我在生可憐,務必照應我這丈夫。』「當時我這老把嫂,起初還當是說的玩話,後見那個馬班子越說越真,方才答應她道:『你放心,你的丈夫,本是我們老爺親自做成這樁事的,他們二人,又是多年朋友,你倘真的有了長短,我們老爺一定能夠照顧他的。』「那個馬班子說道:『男人家本來沒有女人家來得細心。他又是位大官,我那丈夫,輕易不能見著他的。你能答應了我的請求,我死之後,一定感激你的大恩。』「我這老擾嫂當場聽了那些說話,馬上又把她那驕傲脾氣拿出道:『你既講得如此鄭重,我現在立刻就教我們老爺,請你們丈夫來當帳房,也好讓你親眼看見我能待他如此,你總可以放心的了。』

  「據說那個馬班子,當時聽見我這老把嫂答應了她的事情,曾經替我這老把嫂磕過幾個響頭道謝的。那個姓羊的一進衙門,不久即與我這老把嫂有了曖昧,我這老把兄當然睡在鼓裡。後來那個馬班子果然死了,姓羊的於是無家可歸,更與我這老把嫂打得火熱。」

  鐘魯公一直講到此地,跟著又長歎了一聲道:「我說這件事情,真正才覺不好呢?」

  楊載福聽了,也難想出什麼救濟法子,只好又談別樣;這天鐘魯公一直談到深夜方去。

  回到行轅,他的家人悄悄的稟知道:「剛才聽說欽差的毛病,又有一些重起來了。瀉肚的事情,也沒什麼藥料可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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