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七五


  兵士,因聞長毛來得厲害,不敢前去打仗,只好大家相約,一齊前去落草,兩邊不幫。其時沈制軍又因餉械之事進省去了。一天晚上,突到幾萬長毛,那座府城勢將破在頃刻。沈夫人的年紀雖輕,卻有一點鎮定工夫,一面親自草了一件公文,命人去到浙江邊界請兵。內中的警句是,同是國家兵士,似乎不可分著軫域。救兵如救火,萬請不必稟知上峰,先行率隊來援。抽夫因公晉省,氏故代拆代行云云。一面又把她那頭上所有的珍貴首飾,全行變價,作為軍餉,賞給那班將要前去落草的兵士。那班兵士,一見夫人如此能幹,既有重賞可領,浙江的援兵,不日可到,膽子一大,自然感激沈夫人起來,倒說就此不去落草,拚命的去與長毛打仗,等得浙江的援兵一到,裡外一夾攻,長毛方才大敗而去,一座孤城,總算保住。」

  穆圖善道:「這樣說來,這位沈夫人確有一點調度。楊幫辦方才說沈夫人是逼出來的,不是自然的,未免有些不恕人家了。那時倘若那位沈夫人,也和尋常的娘兒們一樣,她竟不去調兵,不肯拿下她那頭上的首飾,這末楊幫辦又怎麼說法呢?」

  楊載福聽得穆圖善如此說法,方始點頭笑上一笑道:「將軍說得也是。現在且不說她,我急於要說蔣中丞的這位錢夫人的事情。此次蔣中丞升補廣東巡撫,錢夫人也由桂林趕到。」

  穆圖善又笑問道:「難道錢夫人沒有和蔣中丞同在浙江的麼?」

  楊載福搖搖手道:「沒有。她有一個堂房哥哥,倒是廣西的一位能員,一經到處署缺。去年調補桂林首縣,錢夫人所以常常到廣西去的。」

  楊昌癋也笑著插嘴道:「現在蔣中丞的肚子是很通的了,可以用不著這位嚴師的了。」

  穆圖善聽了,更是不解。

  楊載福道:「將軍莫忙,姑且聽我說完了錢夫人的這樁故事呢。」

  穆圖善連連點首道:「你說你說。」

  楊載福又說道:「有一天,錢夫人去到觀音山上的那座廟裡燒香,廟裡的方丈,名叫智遠,不過三十多歲年紀,人也長得很漂亮,一聽撫台太太前去燒香,自然率領全廟僧人,同到山門口迎迓。別個僧人見了那位撫台太太,那裡還敢抬頭正眼相看,除了雙手合十之外,無不眼觀鼻,鼻觀心的呈出一種誠敬的樣子。只有那個智遠賊禿,倒說把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珠子,盯著錢夫人的兩隻金蓮死看。錢夫人正想破口大駡,忽又想到一件大事,馬上又和緩了她的臉色,故作不知其事的樣子,仍到廟裡進香。及至回轉撫台衙門,急對蔣中丞說道:『觀音山上的那個方丈智遠,一定不守清規,快快速命首縣前去拿辦,遲則一定被他逃走。』蔣中丞當時自然要問什麼原故。「錢夫人方始老實說道:『為妻前在桂林的時候,本已聽人說過,說是此地的智遠方丈,似有不守清規等事。為妻今天的前去燒香,一半因是拜佛,一半也是要去查察查察,誰知這位賊禿,他一瞧見我下轎子,一邊面含笑容的出廟迎迓,一邊卻又盡把他那一雙賊眼,盯著我的雙腳死看。』「錢夫人說到這句,又把話頭停下,問著蔣中丞道:『喂,你該明白了麼?』「哪知那位蔣中丞真是有些顢頇,還在問著他那妻而兼師的夫人道:『我真的還不明白,一個和尚,看了一眼你的腳,也沒什麼大事,何以知道他就不守清規呢?』「錢夫人當下又恨恨的說道:『一個方丈,如果望了一望別個女施主的腳,本也不好算為有罪;但是我是一位本省撫台太太,年紀又輕,這個賊禿,連我面前都敢如此,他那平日膽大妄為的事情,也就可想而知的了。在我當時,本想當場發話,後來忽又想到我卻不能當場拿他,故而趕忙收了怒容。但是雖然立時收了怒容,可是能夠料定那個賊禿,一定已經覺著,怕我回來告訴你後,就要前去拿他,請問一聲,他還不逃,更待何時呢?』

  「蔣中丞聽完他那夫人之話,當時只好似信不信的傳諭首縣,姑且去到廟裡查勘一下,果有不法情事,方准拿辦。豈知首縣去了回報,說是等他一去,那個智遠方丈,早已先期在逃。」

  楊昌癋、穆圖善兩個聽到這裡,一同攔著楊載福的話頭問道:「那個賊禿,真的被他逃走了麼?」

  李載福點點頭道:「倘在錢夫人一回衙門去的時候,蔣中丞不去和她羅哩囉嗦的問答說話,立即就命縣裡拿人,或者還能拿住那個賊禿。」

  楊昌癋道:「我說這個賊禿在逃,事情還小;我所佩服的是這位錢夫人,確有一點識見,」

  穆圖善道:「這個賊禿在逃,難道縣裡就此了事不成。」楊載福道:「怎麼可以了事,當場即把全寺一搜,搜出一百多個少年婦女,而且還有幾具奸斃的屍首。」

  穆圖善聽到這句,方始將他舌頭伸得老長,一時縮不進去。

  楊昌癋道:「我在浙江的時候,本與蔣中丞天天在一起打長毛的。他的這位錢夫人,不但有才,而且有貌;不過她的行為,很是奢侈,也是蔣中丞的一個大累。」

  穆圖善卻淡淡的說道:「一個娘兒們,只要有才有貌,至於多化幾文閒錢,本來不算什麼。」

  楊昌癋搖頭道:「這倒不是這般說法。」說著,又笑上一笑道:「你是一位皇親國戚,祖上又是有錢,卻不知道我們漢人,倘若貪些賄賂,皇上便要砍我們的腦袋;不貪賄呢,請問好拿什麼東西,供給夫人奢侈?

  楊載福接口道:「我就窮得要死,不是我們春霆曾經接濟了我一筆鉅款,恐怕此時早成餓孚了呢。」

  楊昌癋剛待說話,忽見鐘魯公匆匆走入。正是:

  各人自掃門前雪
  莫管他家瓦上霜

  不知鐘魯公到來何事,且閱下文。

  第九一回 龍頭挨板子苦主伸冤 馬桶滿公堂能員得獎

  楊昌癋一見左宗棠的機要文案鐘魯公觀察,匆匆走入,趕忙站起相迎道:「觀察何來?欽差的貴恙,這兩天好些了麼?」

  鐘魯公一邊先與穆圖善、楊載福二人點頭招呼,一邊始答楊昌癋的說話道:「欽差這幾天頗好,職道卻也被他老人家鬧膩了,故此偷閒來此。」鐘魯公說到這裡,把他眼睛望一望楊載福道:「要想和我們這位厚庵軍門談談。」

  楊載福便請鐘魯公一同坐下道:「我們正在和他們二位談著蔣中丞夫人的事情。」

  楊昌癋不候鐘魯公接腔,忙岔口道:「鐘觀察和蔣中丞是通家至好,這位錢夫人的事情,你更知道清楚的。」

  鐘魯公笑著道:「她還是我的老把嫂呢。諸位既要聽聽她的歷史,我可詳詳細細的奉告。她的先世,也是蘇州吳縣的望族,後來漸漸中落,雙親又早見背,不但景況不佳,且沒兄弟、姊妹,因此單身一個,就在他那堂房哥哥錢夢香明府家中居住。夢香明府,後來廣西候補,她也一同去到桂林。夢香明府又是一位名孝廉出身,她又是一位才女,住在一家,文字切磋,更有進益,所以不僅琴棋書畫,件件來得,就是那些大清會典,大清律例,也能爛熟胸中。可是擇婿甚苛,起碼定要嫁位現任道台。那時候,我們這位老把兄,正在廣西補了道缺,只因軍務時代,年雖三十開外,猶未正式娶親。」

  穆圖善笑著岔口道:「這樣說來,這位蔣中丞雖未正式娶親,一個壯年男子對於那些鶯鶯紅娘之事,就難免了。」鐘魯公點點頭道:「何消說得,他在湖南原籍的時候,卻與一個名叫韓金花的馬班子,打得火熱,韓金花自然情願嫁他。他因娶妓作室,不甚雅觀,不肯答應。後來他由軍功出身,做到道台,韓金花就到廣西前去找他,原想重伸前請,做位現任的道台太太。哪知我們這位老把兄的脾氣很是古怪,若是單單拒絕婚事,或是多給一些銀錢,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惟他卻不然,倒說硬要逼迫這個韓金花嫁給他的幼小朋友湖南販布商人羊瀚臣起來。又說韓金花倘肯嫁了羊瀚臣,他一定每月津貼一二百兩銀子,並且還可藕斷絲連的。韓金花本來認識那個羊瀚臣的,羊瀚臣又比我們這位老把兄年青貌美一些,於是這場特別交涉,總算辦妥。當時韓金花嫁與羊瀚臣之後,我們這位老把兄,真的和她仍然私下往來,津貼款子,也未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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