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六九


  學種莊生瓜,還移孔墓楷,齊民曾講習,老圃信癡懟。

  仰面看飛鳥,停車軾怒蛙;振奇搜越絕,詼詭志齊諧。

  汲黯狂猶昔,劉伶醉可埋,華胥前聖國,阿閎化人階。

  頭類周秦籍,心嫌鄭衛睦;雅金稽郭璞,字解徇徐鍇。

  揚子玄傷巧,相如賦類俳;劬宵憐火燿,鳴晦翰音喈。

  整帙標緗帶,經剝翠釵;淩空楊鷙羽,驀澗邁凡。

  倦幾拋書卷,棲塵滿箭靫;藩維苞枿,旄節信音乖。

  漕栗資連舶,傳烽走快,幽浪更反側,胡梵漸離。

  飆恕號無竅,瀾狂浩著涯;求沙虛抱朴,聞唱感洪崖。

  素髮俄垂領,朱門肯乞膎,膎然剪白石,寧要佩青緺。

  轉晷時光迅,繁歲墓;折梅聊酌醑,煨芋自然。

  撫拌延譆笑,投壺止罰嗟;五窮仍樂道,一旦敢行怪。

  徐春榮一直看完此詩,先把那詩放在桌上,然後笑著問劉中丞道:「此人究是那個?」

  劉中丞見問,也哈哈一知道:「此人非別,就是江西萍鄉才子文廷式孝廉呀。」

  徐春榮聽了大是驚喜道:「他在此地麼?」

  劉中丞道:「我也久聞其名,惜乎不能一晤。可巧此地的俞曲園前來推薦於我,我就禮賢下士的請他辦理文案。」劉中丞說著,即吩咐戈什哈快把文廷式文老爺請來。

  一時請至,未及介紹,徐春榮急向廷式一揖到地的笑著道:「道希兄,徐某數年服官貴省,都因老哥出遊,未能一聆教言,不圖今天竟作同事,快極快極。」

  文廷式慌忙回禮道:「兄弟也是久仰杏翁,現承中丞委充文案,以後倒好常常的請教了。」

  劉中丞接嘴道:「你們二位,既是相見恨晚,快去好好的談他一談,我此刻還得出去拜客,恕不奉陪你們。」

  徐春榮不及答話,即同文廷式去到他的房內,談談政治,講講詩文,不久竟成生死之交。

  誰知他們雖是二賢相聚,其樂融融,可是法國對於中國,忽因一件交涉問題,居然大動干戈起來,不到幾時,竟將他們的海軍開入福建,以及浙江的鎮海地方。

  朝廷得信,頓時大著其慌,連連幾道上諭,分給閩浙督撫,說著我國的海軍,萬萬不是法國所敵,只有一任他們向我們開炮,我們這邊,非奉上諭,不准還炮。

  當下徐春榮第一個便跳了起來,對著劉中丞說道:「這道上諭,萬萬不能照辦。至於說到我們中國的海軍,不能對敵外人,此言誠然誠然。但是現在已經到了兩國開釁,如何可以只准人家開炮,我們不得還擊,豈非亙古所無的奇事。」

  此時文廷式也在座中,便先羼言道:「杏翁身居全省營務處,又是兼統水陸各軍,以職守言,當然如此論調。不過兄弟曾經聽得人說,我國的所有海軍經費,全部已經移作修造頤和園之需的了,這個海軍,如何能夠對敵,杏翁須要通盤籌算才好。」

  劉中丞連連點頭道:「道希之言極是,倒是和我一般見解。」

  徐春榮聽說,微微地一笑道:「道翁所說,海軍經費移作修造頤和園的說話,本來不錯。但是內中還有一點區別,頤和園的修造經費,並非純移海軍經費,卻是太后准了李連英之計,開了一個新海防捐,這個新海防捐的捐款,倒是全用在頤和園裡的了。我國海軍,雖然不敵外人,只要做將官的調度有法,未必不可一戰。」

  劉中丞道:「杏林,你的軍事之學,我自然相信你的,其奈兩宮和恭王不相信我,說也枉然。」

  徐春榮聽到這句,方才垂首無言。

  文廷式道:「鎮海方面,既有法國兵船侵入,我又知道他們的統帥,名叫哥拔,卻是一位名將,中丞職守所在,似也不能不防一下。」

  劉中丞本來很信用文廷式的,當下便一面點頭稱是,一面又對徐春榮說道:「既是如此,別個人去,我自然不甚放心,只有杏林親到鎮海一趟。」

  劉中丞說了這句,又朝徐春榮看上一眼道:「上諭的說話,誰敢不遵,倘若有人不奉我令,就向法艦開炮,只有請你立刻砍他腦袋。」徐春榮聽話,只好強勉答應而去。

  一天到了鎮海,那裡的提台、鎮台,因為撫臺本是掛有兵部待郎銜,可以統屬提鎮的,全省營務處,又是代撫台辦事的,自然都來迎接,並想打聽撫台的意旨。徐春榮不便相瞞,老實告知一切。提台、鎮台,都說徐營務處,既然到此,我們悉聽調度辦理,不敢妄參末議就是。

  徐春榮皺眉答道:「兄弟自然不敢不遵上諭,以及撫帥的意旨,但是也得見機行事,總不見得一任法兵占了我們的浙江吧。」

  提台、鎮台都是官場老手,如何肯來負責,當下無非唯唯連聲,貌似奉命而已。徐春榮等得送走提台、鎮台之後,即與道府各縣談了一陣公事,又去親自勘過敵艦的形勢,方才密稟他的老師。

  有一天晚上,徐春榮業已安睡,忽在睡夢之中,陡被一聲轟隆隆的大炮聲響,將他驚醒,趕忙派人出去查問,尚未據報,已見那個炮臺官魏占魁趕忙請上一個安道:「回營務處的話,標下該死,尚求營務處准許標下將話說完,再行治罪。」徐春榮忙不迭的答話道:「治罪事小,防敵事大。現在敵人方面怎樣?」

  魏占魁又抖凜凜的說道:「我們開過一炮之後,敵船倒說漸漸退去。」

  徐春榮聽了方才把心稍稍放下,一壁命人再去探聽,一壁始問魏占魁道:「這樣說來,此炮乃是足下命放的了。」

  魏占魁很快的答道:「標下又不是不要這個腦袋的,怎麼敢放。」

  說著,立即退至門外,忽然帶入一個酒醉糊塗的大漢,令他跪在地上,又恨得要死的指著那個大漢說道:「此人名叫吳傑,號叫吉人,乃是炮臺一個守兵,今天晚上,不知怎麼貪飲了幾杯黃湯,竟敢不奉命令,膽敢開此一炮。」

  魏占魁還待再說,那個吳吉人,忽來接口道:「小人今天晚上,確屬多喝了幾杯熱酒,睡得糊裡糊塗的當口,陡然肚子大痛,忽想尋個地方出恭,一瞧炮臺頂上,有風吹著涼快,就到那兒前去出恭,不料剛才出到一半頭上,陡聞一陣軋軋的聲響,趕忙抬頭一望,只見一隻極大的外國兵船,直向我那炮臺前面開至,小人一時心慌,只好急把炮閂一扳,立即開出一炮,可巧那炮剛剛打中那只大兵船的瞭望臺上,那只兵船陡然停止駛行,沒有半刻,已經漸漸退去。」

  吳吉人說到這裡,正待去向徐春榮求饒的時候,魏占魁忽去朝他臉上,死命吐上一口口水道:「你這個黃霸蛋,自然是糊裡糊塗,你不曉得你老子的一個吃飯傢伙,已經被你鬧掉了。」徐春榮聽說,連忙搖手止住。正是:

  小兵雖是能開炮
  大將還須會識人

  不知徐春榮要說何話,且閱下文。

  第八八回 見白猿晚年生蠢子 墜黑虎垂暮憐塚孫

  徐春榮本來稍知一點相術,起先一見那個魏占魁帶入一個大漢,雖然還是酒氣熏人,講話舌頭發木,但是見他那張五嶽朝天的面貌,已是心裡一驚,極至聽他聲音洪亮,說話又極老實,將來必能大貴,所以趕忙搖手將那魏占魁阻止,方去問著吳吉人道:「你的擅自開炮,難道不知道你是一個小兵,沒有這個權力的麼。」

  吳吉人見這位徐營務處的臉上,仍是和藹之色,沒有什麼怒容,也是他的官星高照,福至心靈起來,當下便大膽的答道:「回大人的話,小人當時一見那只大兵船軋軋開至,倘然先被他們開炮,毀了我們炮臺,這個鎮海地方,便為外人所占。小人想想,國防事大,違旨事小。小人就是因此砍頭,大人也會憐憫小人一點愚忠,能夠撫恤小人妻子的。」

  徐春榮聽到此地,不禁肅然起敬的答道:「我們有兵如此,何以不可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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