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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第八七回 幾首新詞喜友文廷式 一聲大炮力援吳吉人

  首縣押著天仁回至家中,好久好久,方才見他尋出一封天義親筆之信,便又將他押回行轅,將信呈與彭玉麟過目。彭玉麟把信細細看完始喚天義上堂對過筆跡,因見筆跡不錯,忽又吩咐兩旁差役,把那天仁重責四十大板。

  天仁在挨板子的時候,自然不服起來喊著道:「大人既已對過筆跡,足見生員的家產,並非搶來,怎麼還在辦我?」

  彭玉麟明明聽見,並不答言,直等四十大板打完,眼看天仁一拐一蹺的走至公案面前重行跪下,方才正色的對他說道:「賞天仁,你可知道本大臣為什麼辦你的?」

  天仁哭喪了臉的答稱道:「生員委實不知。」

  彭玉麟微微一笑道:「這個四十大板,並非辦的盜案,卻是辦的你那家務之案。」

  天仁至此,方才知道上了彭玉麟之當,只好磕頭道:「生員不肖,不應吃沒舍弟的田產,大人辦得公正。」

  彭玉麟接口對著首縣道:「此案既已證明,賞氏所有田地,確是賞天義一人所有,賞天仁無一點關係。貴縣下去,就照本大臣所斷結案可也。」

  賞天義忙向彭玉麟叩上一個響頭道:「大人斷得公允,還有何說。不過小人還想將這家產,仍照大人起先說過之話,或是分一半給我家兄,或是分他三分之二給我家兄。小人恐怕縣大老爺不肯這般斷法,務求大人吩咐一聲。」賞天義說著,只等彭玉麟示下。

  彭玉麟又恨恨的指著賞天仁說道:「你這劣生,有了如此的一個好兄弟,不會好生友愛,你這兄弟此刻的說話,你可聽明沒有!」

  賞天仁到了此時,良心發現,竟去抱著天義大哭道:「兄弟,做你哥哥如此不肖,此刻真正有些沒有面目見你了。」

  彭玉麟本有鑒人之明,一見賞天仁的天良猶未全泯,便笑上一笑的又對著首縣說道:「既是如此,貴縣下去斟酌辦理就是。」

  彭玉麟辦好此案,心下十分暢快。又因那個首縣,斷案能夠如此細心,又去告知鄂督,將他升署知府。後來非但這位新升知府,更加去做好官;就是賞氏弟兄,真的十分友愛。所以當時彭玉麟確有龍圖再世之譽。

  不過彭玉麟所做類於以上幾案的事情,極多極多,本書不是他一個人的全傳,只好略舉一二罷了。

  現在單說彭玉麟辦過李鶴章的那件案子,自然賣了私交,並未奏知朝廷。左宗棠又給了施道台調和彭李二人之信,所以彭李二人,真的一點沒有芥蒂。

  日子容易過去,已到光緒九年的冬天,江西的那位劉秉璋中丞,奉旨調補浙江巡撫,他又把那位得意門生徐春榮,奏調浙江,仍然派充浙江全省營務處,統領水陸各營等差。徐春榮既是服官本省,便可將他的那位老母,迎養到杭,心中很是安適。

  有一天,方和劉中丞談完要緊公事,正想回他運司河下公館的當口,忽見劉中丞笑著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杏林莫忙,你不是常常和我說,你的為人,除了文王一卦之外,便覺毫無所長,說到做詩一節,更是眼高手低,你的那些說話,自然都是謙辭,這且不必說他,但是我也是個翰林出身,應該見過一些好詩,誰知我也和你一樣的手低眼高,近十年內,真的沒有看見幾首好詩。」劉中丞一直說到這裡,方命一個管家,取到一卷詩稿,忙去打開,指著好多首宮詞道:「杏林,你且細細一讀,我說還勝唐人的宮詞呢。」

  徐春榮便去接到手上一看,只見寫著是:

  擬古宮詞:

  鶫鵁聲催夜未央,高燒銀蠟照嚴妝;台前特設朱墩坐,為召昭儀讀奏章。

  富貴同誰共久長,劇憐無術媚姑嫜;房星乍掩飛霜殿,已報中宮撒膳房。

  橡筆荒唐夢久虛,河陽才調問何如;罡風午夜匆匆甚,玉幾休疑末命疏。

  鼎湖龍去已多年,重見照丘版築篇;珍重惠陵純孝意,大官休省水衡錢。

  金屋當年未築成,影娥池畔月華生;玉清追著緣何事,親攬羅衣問小名。

  桂堂南畔最消魂,楚客微辭未忍言;只是夜浮風露冷,黃輿催送出宮門。

  九重高會集仙桃,玉女真妃慶內朝;弟座誰陪王母席,延年女官最妖嬈。

  未央宮闕自崢嶸,夜靜誰聞吠影聲;想見瑤池春宴罷,楊花二月滿江城。

  河伯軒窗透碧紗,神光入戶湛蘭芽;東風不解傷心事,一夕齊開白奈花。

  藏珠通內憶當年,風露青冥忽上仙;重詠景陽宮井句,茭乾月蝕吊嬋娟。

  千門鎮鑰重魚宸,東苑關防一倍真;廿載垂衣勤儉德,愧無椽筆寫光塵。

  各倚錢神列上臺,建章門戶一齊開;雲陽宮近甘泉北,兩度秋風落玉槐。

  月檻風闌擬未央,少遊新署藝游郎;一時禁楄抄傳遍,誰是淩雲韋仲將?

  書省高才四十年,暗將明德起居編;獨憐批盡三千牘,一卷研神記不傳。

  水殿荷香綽約開,君王青翰看花回;十三宮女同描寫,第一無如阿婉才。

  手摘松珠睡不成,無因得見鳳雛生;綠章為奏皇鳥儀殿,不種桐花種女貞。

  詔從南海索鮫珠,更責西戎象載瑜;莫問漁陽鼙鼓事,驪山仙樂總模糊。

  龍耕瑤草已成煙,海國奇芬自古傳;制就好通三島路,載來新泛九江船。

  碧海波澄晝景暄,畫師茶匠各分番;何人射得春燈謎,著得銀韋華便謝恩。

  雲漢無涯象紫宮,昆明池水漢時功;三千犀弩沉潮去,只在瑤台一笑中。

  彩凰搖搖下紫霞,昆山日午未回車;玉釵敲折無人會,高詠青台雀採花。

  筠籃采葉盡吳姝,絲館風輕織作殊;新色綺花千樣好,幾家提調費工夫。

  斜插雲翹淺抹朱,分明粉黛發南都;榴裙襯出幫蝶,學得淩波步也無。

  春老庭花喜未殘,雲浮翠輦上星壇;縱山笙鶴無消息,惆悵梁新對脈難。

  徐春榮一口氣看完了這二十四首宮詞,不禁連連稱讚道:「此詩飄飄欲仙,的是一位才人之筆。此人是誰?請老師快快告知門生知道,門生一定向他學詩。」

  劉中丞聽了,也很高興的答道:「杏林,你既這般傾倒,足見我的老眼猶未花呢。」

  劉中丞說到這裡,又命一個管家去到上房,取出一大卷稿子紙來,笑著遞與徐春榮道:「杏林既是如此歡迎此人之詩,我就再給你看它一個飽了再講。」

  徐春榮果然看得興起,忙得無暇答話,即在劉中丞的手上,接了那卷詩稿,連忙定睛一看,只見上寫著山居六十四韻,下注用九佳全韻增入九字的九個小字,又不禁咋舌道:「此人真正才大如海,今天我徐某可得著一個做詩的知己了。」劉中丞聽說,也笑上一笑道:「杏林,你且看詩呢。真的李杜複生,想亦不過爾爾。」

  徐春榮趕忙看去是:

  息影岩阿足,蕭閒事事皆;橐天符柱史,繆日命靈媧。

  籬援春栽槿,郊扉晝閉柴;野游來廣莫,代謝紀無懷。

  瀟灑華陽帽,優遊關裡鞵;棋圖重布子,劍解與參差。

  溪集商同趁,溪居客並佳;拾岡哀橡媼,寒浦挑蓮娃。

  醜凸深凹畫,朝榮夕悴痃黃,繞庭滋石蔓,支牖斫風權。

  嵐壁峰常峭,荒園戶半門為;宗生萵避莧,夾植柳兼幀。

  哀壑形漳豁,飛泉勢鬱懷;溪暈搖颭豔,淵曲湊滾懷。

  地僻防癘瘴,風淫慎虐痎;巾車尋窈窕,虛室納威襄。

  棲峻捫蘿徑,循流泛荻簿;凝陰群象肅,吹籟八音諧。

  應律中鳴冒,知更鶴頰體;龜供特健藥,鹿系放生牌。

  植翳恒雉,黏甍競綴蝸;樹雞增夙饌,蓮薦清齋。

  杯喜柟瘤列,瓔將蒜殼 ;榮膺宏景賚,食減瘦郎鮭。

  楓槭思朋友,薲瓜餉等儕;霜消蟬草洌,月黑狗睚。

  酒甕新生潤,琴床積舊霾,囊盛雲襄襄,筧過水湝湝。

  草彩遙相接,林光淨若揩;漁師爭蹈獺,庖子欲羹豺。

  機汲輸回瀑,村謠答遠皆風;閒情調燕雀,微物富螺螷。

  跌宕從岩隱,彎環步短街,杖藜初矍鑠,躡屨尚徘徊。

  遠樹低如薺,文莎細如,松高疑岱倚,橘老漫逾淮。

  萬竹青竿亞,雙檉紫穗挨,蠹深南越桂,蟻聚北宮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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