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六五


  徐營務處笑答道:「果有其事。說起此事,使人可笑。這位陳中丞,以拔貢生朝考,為曾文正公的閱卷門生,後入曾幕,曾文正公略知相人之術,陳中丞暗學其訣。那一年,春霆爵爺,病臥長沙撫標馬兵雷脫皮家中,雷為醫治痊癒,二人一同應調廣西,屬￿向忠武公軍中。春霆爵爺與雷脫皮每戰皆捷,可惜所有的功勞,都被本營的哨官冒名頂去。嗣因曾文正公,曾奉上諭,命調廣西兵助戰,春霆爵爺,又與雷脫皮應調回湘。一年之後,二人又一同為曾文正公的戈什哈,其時曾文正公的戈什哈,數以百計,因為督辦某軍,即有戈什哈數十人,鮑雷二人,難得一見那位大帥的。有一天晚上,夜已三鼓,曾文正公忽然要調一座防營,去守某地,但須繞過賊壘數處,無人敢往。春霆爵爺自告奮勇道:『老子敢去。』有人稟知曾文正公,曾文正公即命騎了快馬,持了大令速往,並未知道其人為誰。春霆爵爺奉令之後,連繞數座賊壘,均能平安度過,等得交令那座防營,春霆爵爺回轉時候,路過一城,城上有個兵士為其舊友,即在城上俯身大喊道:『老鮑老鮑,要吃牛肉麼?』春霆爵爺平生最喜牛肉,他就在馬上應聲道:『牛肉煮熟否?』兵士又大聲答稱已熟,春霆爵爺便即下馬,大嚼一頓,既醉且飽,馳回軍中。等他走到,全軍已從他處,跟蹤追上。某統領因其酒醉誤差,即命推出斬首。雷脫皮見了不忍,便去死命的抱住春霆爵爺之足不放,聲稱情願同斬。某統領認為壞他營規,便命同斬。那時陳中丞方當某統領的文案,忽聞軍中喧嘩之聲,奔出窺視,見鮑與雷,均具大貴之相,乃為求情,某統領賣了交情,各責軍棍八百了事。及春霆爵爺已經獨當一軍,特聘陳中丞為他幕友,累保至今職。」

  徐營務處講至此地,又稱讚道:「春霆爵爺,真是一個義勇兼全的人物。」

  潘瑾卿聽完也笑道:「今天暢談甚樂,兄弟明天還得去謁相侯。我們暫別吧。」

  徐營務處聽說,含笑送走潘瑾卿之後,他就想上一個計策,將他公事拜託一位督幕轉言,督墓一口應諾,徐營務處自回南昌去了。」

  潘瑾卿到了第二天大早,又去竭見左宗棠,雖蒙接見,可是仍然不是敘他陝甘新疆平回之功,便是駁斥曾文正公治國治軍的經驗,不及他好,一個人只管說只管講,一任潘瑾卿無論如何設法接嘴,總是接不上去。潘瑾卿至此,也只好入寶山而空回,自行返蘇,另想別法。

  這末左宗棠是否有心不使潘瑾卿開口說那地方公事的呢?不是的。因為他的年紀已大,性子更加躁了,又加兩宮十分優容,屬吏十分恭維,這位古稀之年的左侯爺,未免釀成些忘其所以的了。

  左宗棠既在江督任上,整頓吏治,也有年餘時間,姑且將他暫擱一下,再來補敘彭玉麟巡閱長江之事。

  原來彭玉麟自見曾文正逝世,左宗棠又赴邊陲,李鴻章雖任直督,劉秉璋雖任贛撫,劉銘傳雖任臺灣巡撫,他卻認為長江數省,卻是腹地,一切吏治軍政,可作邊省的模範,自然很為重大。誰知那班現任官吏,不是中興武將,即屬中興文官,既因自恃戰功,難免有些驕傲,再加大官借補小官之缺,尤其心中憤懣,這樣一來,這班人物,雖然不敢去和朝廷算帳,只好去拿百姓出氣。

  有一次,彭玉麟巡到九江地方,他仍青衣小帽的一個人出去私行察訪。一天訪到下午,他見夕陽業將下山,如回他的行轅,又很遠,不如就近揀個小飯館,進去一飽,便可再做他的工作。剛剛走過一座大橋,忽見一個形似武弁的人物,在和一個挑餛飩擔子的老者,扭作一團,互相口角,他心裡稍有成見,必是那個武弁又在恃勢欺壓小民,趕忙走上前去問著那個武弁道:「你是那營人員,為了何事在此和這小販爭執。」

  那個武弁,雖然不識這位彭宮保,卻已久聞彭宮保的私行察訪之名,生怕無意之中,真個碰見這位殺星,總是凶多吉少,當下便含笑的答話道:「承你這位老先生見問,我是此地提標的候補額外把總,姓薑名德勝,剛才路過此地,因為走得急促了一些,誤撞了這個賣餛飩的老頭子,我已向他認過不是,他卻不肯甘休。」

  彭玉麟聽到這裡,便去勸著那個老者道:「他既向你認了不是,你也可以消氣的了,何必再在和他拉拉扯扯,誤了自己做生意的正事。」

  那個老者聽說,因見彭玉麟穿的一件老藍布褂,心下未免有些藐視,口裡隨意答道:「你是過路之人,何必多管閒事,你又不是那個彭鐵頭。」

  彭玉麟不等老頭說完,他就拍拍前胸道:「你不認識我麼?我正是人稱彭鐵頭的彭玉麟。」

  那個老者一聽是玉宮保到了,不覺害怕起來,忙去指著那個武弁道:「小的因他吃了我的一碗餛飩,不肯給錢,故此在此爭執。」

  彭玉麟聽說,立即大怒的目視武弁道:「哼哼,你吃白食,不肯給錢,今天可碰到我老彭的手上了。」

  那個武弁慌忙打上一個千兒,抖凜凜的回稟道:「標下剛才誤撞了他,確是有之。至於白吃餛飩之事,是他冤枉我的。」那個老者接口搶說道:「彭大人,你可不要聽他死賴。」老者說著,即去拿出一隻猶有餘湯的餛飩碗來,證明其事道:「這個半碗湯汁,是他吃剩的。」

  彭玉麟因見那個老者,如此說得有憑有據,便問老者道:「你說此人白吃你的餛飩,他的肚中必有餛飩。」彭玉麟的那個飩字,剛剛出口,陡的出那武弁的不意,即向布褂之內,撲的抽出一柄極快的馬刀,就朝武弁切擦的一聲,早把武弁的那個腦袋,砍了下來,順手再把他那肚皮破開一看,只見肚內並沒什麼餛飩,回頭正待質問那個老者。

  那個老者因見自己冤枉了人,致人死於非命,生怕彭玉麟辦他,只好拔腳就跑,免去抵命。不防彭玉麟也有輕驗,早已料到此著,一見老者在逃,他就飛奔趕上,一把抓住,也照殺那武弁之法,將那老者一刀砍下腦袋,算是抵了武弁之命。街上眾百姓們,一見彭玉麟辦得公允,無不拍手大贊,說是彭大人這樣一來,也可以教這位武官閉目了。

  彭玉麟緊皺雙眉的對著眾百姓們,伸明其意道:「這個賣餛飩的老者,造言生事,無端冤枉害我殺死這個武弁,我雖將他當場殺死抵命,可是這個武弁,未免死得有些冤屈。」

  彭玉麟說到此地,已見縣官得報趕至,彭玉麟便吩咐縣官道:「這件案件,貴縣速行驗屍填報層憲,說明是本大臣辦的。

  再給這個武弁的家屬二百銀子,可由貴縣到本大臣行轅具領。」縣官自然唯唯奉命。

  彭玉麟此時因見他的行徑,已被眾人識破,不能再行私訪,只得就此回他行轅,及到裡面,批閱一陣公事。晚飯之後,心裡尚在對那個武弁,有些抱歉,不知怎樣一來,竟在一件九江縣人民控告官吏妄殺無辜的狀子之中見有薑德勝的名字,也在其內,不禁拍案驚奇的自語道:「這真奇怪,如此說來,這個姓薑的定非好人,所以老天叫他碰在我手上。」

  彭玉麟既知薑德勝之案,乃是冤冤相報,無非假借他手而已,方才丟開此事,心上一安,這天晚上,當然睡得很覺舒適。誰知睡到將要雞唱的當口,忽然自己驚醒,聽得他的床前,有個婦人向他呼冤。連忙揭起帳子一看,不覺大嚇一跳,你道為何?原來瞧見跪在床前的不是人,卻是一個女吊死鬼。此鬼全身浴血,七孔流紅,雙眼突出,舌頭拖長,一種令人可怕的樣兒,連這位殺人一向不眨眼的彭鐵頭,也會有些汗毛凜凜起來。

  話雖如此,他可總以替人報仇伸冤為重,自己害怕事小,當下忙坐了起來問那女鬼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誰,你在此地呼冤,究為何事?」

  那個女鬼叩頭說道:「我叫姚伍氏,漢口人氏,丈夫早死,也沒兒女,只有一位有病婆婆,全靠我那女紅所入,事奉甘旨,不料忽來一位姓彭的襄陽鎮台,硬要納我作妾。我當時卻不知道他是一位現任大官,況且我是一個寡婦,婦人自以名節為重,故此當場回絕。後來我那婆婆聽見他是大臣,反而求我前去充他妾媵。我因婆婆如此的既老且病,我就拚著失節,原是為的婆婆起見。豈知我嫁了過去,沒有幾個月,姓彭的就喜新厭故起來,無端的將我逼得吊死,我的婆婆也就一急身亡,特此前來伸冤。」

  彭玉麟聽完道:「那個姓彭的叫什麼名字。」

  女鬼說道:「叫做彭宣德。」

  彭玉麟不待女鬼說畢,不覺拍著床沿大怒道:「竟是他麼!」正是:

  白日狗官方斬去
  深宵縊鬼又光臨

  不知彭玉麟何以一聞此人之名,如此樣子大怒,且閱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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