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六〇


  曾紀鴻又輕輕的說道:「李連英很蒙太后寵用,小侄倒要勸勸老世叔,似乎不必這般風厲,倘若得罪了李連英,老世叔不好辦事。」

  左宗棠聽說,仍舊不以為然的答道:「這件事情,莫說我姓左的沒有這些閒錢,就是有了這些閒錢,我也不肯送錢去給沒雞巴的用的呀。」

  曾紀鴻複又再三再四的勸上左宗棠一陣,教他拿出一萬銀子,了結這個賞號。左宗棠哪裡肯聽,單和曾紀鴻敘了半天世交,出門拜客去了。

  曾紀鴻弄得沒有法子,第二天一個人躲到朋友家中,不敢回寓。左宗棠何曾知道,單是拜客之後,又將賞號之事,前去請教幾位同鄉京官,大家都在異口同聲回復,說是萬萬不可奏參,只有賞給一二萬兩銀子了事。左宗棠聽了同鄉京官的說話,雖沒有前去奏參,可也不肯拿出一二萬兩銀子的賞號。

  又過幾天,並未瞧見那個內監去到他的會館,正在有些不解的當口,又見曾紀鴻高高興興的前去向他報信,說是那個內監,已把此事老實告知恭王,恭王生怕弄出事來,業已私挖腰包,賞了那個內監八千銀子,那個內監瞧在恭王面上,總算認吃大虧了事。左宗棠聽完,只是搖頭慨歎而已。曾紀鴻又說道:「先君在日,天津的那場教案,辦得並不算錯,竟遭禦史奏參,幸得聖眷尚隆,沒有得著甚麼處分。總而言之一句,現在做官真難。照小侄的意思,就是老世叔和那官中堂,既為一殿之臣,似乎也只好棄怨修和,不必再提舊事。」

  左宗棠聽了,卻盯上曾紀鴻半天,方始逼出一句說話道:「如此說來,老夫這個京官,怎樣做得下去。」

  曾紀鴻也和左宗棠相對欷s[一番,告辭而退。

  第二天左宗棠上朝時候,本想狠狠的奏參幾個人,自己也擬奏請開缺回家;誰知那位慈禧太后,仿佛似有先見之明一般,說話之間,很是勸著左宗棠須得任勞任怨,為國辦事,左宗棠那樣一位剛愎的人物,也被太后說得無可如何,只好把他一肚皮要奏的說話,蹩了回去。

  有一天晚上,左宗棠正在一個人寫家信的時候,忽見一個舊時姓王的文案,蹙額走入。左宗棠請他坐下,又問陝甘新疆幾省的軍務報銷,批下沒有。王文案道:「委員連夜來見侯爺,正為此事。我們所有的報銷冊子,統統被駁。」②左宗棠一愕道:「怎麼,太后如此重視邊省,為甚麼又駁我們的公事呢?」

  王文案道:「據委員所聞,部裡實在沒錢。」

  左宗棠很不高興的說道:「我也知道,不過部裡要些費用,無奈我們都是實報實銷,這筆費用,又叫誰出呢。」王文案道:「聽說部裡的確沒錢,就有費用,也不肯收。」左宗棠搖著頭道:「這就難了,我們這筆報銷,數在三百萬以上,怎麼了呢。」

  王文案正待答話,忽見一個家丁,慌裡慌張的報入道:「宮裡的李連英公公到了。」

  左宗棠一嚇道:「李公公深夜至此,必有甚麼緊要密旨,快取衣冠,讓我出見。」

  等得出見,方知並沒甚麼密旨,乃是李連英自己為著生財之道,特來獻策給左宗棠的。正是:

  人為財死鳥為食
  心似刀來口似糖

  不知李連英究為何事,究獻何策,且閱下文。

  第八三回 學政作庭參童生吐氣 尚書行國法世宦歸陰

  左宗棠忽見李連英深夜到他那兒,又已表示他有法子,陝甘新疆等省的軍務報銷,可使不駁,自然很樂意的請教道:「老大哥,①我們三百多萬的報銷款子,每項每駁,兄弟很是為難,因為兄弟赤心為國,視國為家,都是實報實銷的。」李連英聽說笑上一笑道:「部裡沒錢,也難相怪。」說著又放低了喉嚨輕輕接說道:「左侯爺,教您一個好法子,您等咱們老佛爺萬壽的那一天,遞它一本摺子,包您一看即准。老佛爺既已批准,部裡儘管沒錢,那就不怕他們不給了。」左宗棠不解道:「這件事情,太后未必不知,何必必須萬壽那天,才能批准的呢。」

  李連英又笑上一笑道:「這個玩藝兒,便是咱老李的計策了。咱們老佛爺平常時候,只要聽得部裡在說沒錢,她就不肯多事。萬壽那天,她老人家本是很高興的日子,倘若一見您侯爺的摺子,她就一定想到她是一個女主,能夠開疆拓土,很有面子,一個高興,包您連瞧也不瞧,馬上批上一個准字。」李連英說到這個准字的時候,又拉開一張大嘴,賊禿嘻嘻忽去拍拍左宗棠的肩胛道:「只要咱們老佛爺批了准宇,咱們那就得了。」

  左宗棠被那李連英一拍一說,也會情不自禁笑逐顏開的忙答道:「這個真正是你公公的妙計。」

  李連英又接口說道:「侯爺稱咱公公,怎麼敢當。不過老佛爺萬壽的時候,咱們伺候她老人家多年,咱又蒙她特恩賞賜,戴著這個亮藍頂子,咱的破例,也和您侯爺一樣,所以那天,須得好好的孝敬她老人家一份重禮。那知咱們躲在宮裡,沒有甚麼進帳,還得求您侯爺轉致陝甘新疆三省辦那報銷的官吏,稍稍賞賜咱們一點油水,也不枉咱今天晚上,老晏的來獻此計。」左宗棠聽說,很誠摯的答道:「老大哥吩咐,並非兄弟不肯效勞,委實因為兄弟本是沒錢,人所共知的,我的那班將官,所謂上行下效,他們也不敢舞弊。試問怎有錢來報效您老大哥呀。」

  李連英聽了,毫無失望的神情,又微微的一笑道:「左侯爺倘肯栽培咱這姓李的,那個報銷冊子,儘管放心拿去弄過,部裡又沒留下甚麼底子,難道還會多說閒話不成。」左宗棠仍舊很躊躇的說道:「這筆報銷,總數三百多萬,部裡一定知道,怎麼可以憑空又去加出若干。」

  李連英不待左宗棠往下再說,又忙不迭的歪眼睛,偏著腦袋的指指左宗棠道:「左侯爺,您的心眼兒真老誠。您只要在那報銷冊子的公事上,再去加一句先將此數各請發給,余候續報的字樣,難道還不好任憑咱們再報銷的麼。」李連英一邊講著,一邊又去拍拍左宗棠的肩胛道:「咱們就是您侯爺,年紀這般大了,也替國家很吃過辛苦的了,將來回家去的咬穀,也得留下一些些的吧。」

  左宗棠至此,始知李連英這人,雖在招權納賄,確也虧他有些歪才,剛才的一番說話,真是作弊的祖宗,當下只好含笑的答應,李連英也就大樂特樂而去。後來果照李連英的辦法,他卻一點沒有沾染。左宗棠既將那筆報銷大事辦了,對於官文的舊恨,也聽了曾紀鴻的相勸,不再去與為難,平日只在那個神機營,軍機處兩處辦事。

  至於那個東閣大學士,倒是有名無實的。因為歷代的大學士,就是左右丞相,國家大事,均須他們支配。清朝自設軍機處之後,所有殿閣等於虛設,軍機處就是皇帝的機要秘書,自然有了權柄。

  有一天,左宗棠正在軍機處辦事,有位外居盛京的華碩親王,因事來到軍機處,卻見左宗棠面戴極大的墨晶眼鏡,見他這位親王,並未照例立即除下,心裡很是不樂,嘴上便與左宗棠開玩笑道:「季翁,您戴著這副大眼鏡,難道不怕吃力的麼。」

  左宗棠聽了此言,明知華碩親王怪他見他不除眼鏡,未免不懂大清儀舉,當下仍舊坐著不動,單是自指他那大墨晶眼鏡,正色的答話道:「此是文宗顯皇帝御用過的,又是當今太后特賞的,還請王爺恕我不恭之罪。」

  左宗棠話未講完,只見那位華碩親王的臉上,頓現肅然之色,連連地拱著手說道:「侯爺莫怪,因咱久居盛京,不知侯爺得此特恩欽賞這副眼鏡,剛才咱的那句戲言,很犯大不敬之罪的了。」

  左宗棠至此,方始站了起來回答道:「兄弟正因這個原故,否則見了你這位王爺,焉敢不遵例除鏡之理的呢。」

  此時恭王、醇王,本在旁邊,因見左宗棠又在和那華碩親王,針鋒相對的暗暗鬥嘴,恐怕彼此生了意見,日後總有事端發生,連忙一齊異口同聲的,對著左宗棠岔口道:「咱們的華王爺,確實不知這個特恩,不然,決計不敢來和左侯爺開此玩笑。」

  左宗棠有了面子,方才去談公事,不提此話。

  這天華碩親王卻是大失面子,退出軍機處之後,便替左宗棠取上一個綽號,叫做左老牛,乃說他戴著那副大墨晶鏡子,仿佛和牛一般,不過藉此殺殺水氣而已。那知事為神機營的那班貝子貝勒所聞,大家背後,無不爭著大叫左老牛起來,左宗棠的老牛之名,於是傳遍京華。

  有一天,有位貝子因在慈禧太后寢宮,陪伴抹牌,無意之間,話不留口,對著太后,也把左宗棠的老牛綽號叫了出來,在那貝子一經叫出的當口,很為著急,生怕太后責備,不料太后一聽老牛二字,竟會掩口葫蘆起來的朝著大家說道:「這個綽號,誰個刻薄鬼替他取的,真是活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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