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五五


  左宗棠說到這裡,略略喘了一口氣,又接說道:「我方才所說此地的纏頭,必被白逆裹去的居多,但是也有不願去的,以及未曾裹去的,還有被裹去而逃回來的,約而計之,其數未必很少;倘若民屯辦理得法,墾地勢必較多,每年所收之糧,除留籽種及食用之外,餘糧可給價收買,如此一來,何愁軍食無出。官軍既可就近採辦,便省轉運之費不少。此時由官發給賑糧,籽種,牛力,秋後照價買糧,在纏頭一方,既可苟延殘喘,或且有利可圖,何愁不辦!所要緊的,只在任用廉幹耐勞之官,分地督察,勿令兵勇前去擾累,勿令銀糧出納,稍有沾染,各處聞風而至者,勢必日增,這就是我急急要辦民屯的意思。至於營勇自辦屯田,須得有好營官,好哨官,隨時隨處,多方激勵勸督,始可圖功。每天出隊耕墾,須插旗幟,分別勤惰。每哨可雇本地人民一二人,以作夫子,給以夫價,以便詢訪土宜物性。籽種固須就近採買,或用糧斢換易,牛力倘若不能多得,騾驢也可替用,騾驢再不可得,即以人力代之也可。三人共耕一犁,每犁日可數畝。最要是照糧給價,令勇丁勻分,使勇丁有利可圖,自必盡力耕種。營官哨官出力的,存記功次優獎,否則記過。這個辦法,又是教各營勇丁,吃著官糧,做他私糧,於正糧外,又得糧價,其利一也。官省轉運之費,其利二也。將來百姓歸業,可免開荒之勞,其利三也。軍人習慣勞苦,打起仗來,可加力量,且免久閑,致生事端,其利四也。」

  左宗棠詳詳盡盡的講到此地,始望著張朗齋說道:「你去照辦,包你有利無弊。」

  張朗齋一直聽畢,很高興的答道:「爵相講得這般詳細,真是胸有成竹。就是一個傻子聽了,也得明白。標下在關內的時候,本有所聞,此時再蒙爵帥細細指示,更加了然。」張朗齋說著,又望著劉錦棠說道:「標下下去,一面即去照辦,一面還得進攻,因為我們軍中的糧食,還可支持半年三月呢。」

  劉錦棠微搖其頭的答道:「此地的賊將,就是那個熊飛龍,本領也很來得,一聽我軍出關,業已飛請援兵。我的遲遲進攻的意思,要想等得他們的援兵到時,一齊聚而殲之。」

  左宗棠忽向劉錦棠張目一笑道:「我也料定你行這著棋子,故此不來催你。」

  劉錦棠聽說,也報還一笑,便同張朗齋退出。

  直過一個多月,左宗棠方據密探報到,說是白逆彥虎,已派回兵一萬八千來援哈密。左宗棠忙令探子再去詳細偵探,隨時稟報。探子去後,劉錦棠也來稟知。

  左宗棠道:「我已知道,你快去督率張先鋒小心進擊,這是我們出關以來的第一仗,萬萬不可失利。」

  劉錦棠道:「我已佈置妥貼,爵相放心。」

  劉錦棠說完這話,正想退去,左宗棠卻止住道:「你的戰略,我還有甚麼不放心。但是能夠預先告知我一聲,我更安心。」

  劉錦棠嘴上不答說話,只用手向空中劃一個人字,又在人字的左右,各點一點。

  左宗棠知道劉錦棠想用火攻,急把他的腦袋亂點道:「這班逆回,不是此計,不能聚而殲之。」

  劉錦棠笑上一笑道:「爵相靜候捷音就是。」

  左宗棠送走劉錦棠之後,即將各位文案師爺,統統請至,大家坐定,左宗棠撚著鬍鬚的問道:「打仗時候,最要緊的東西,自然就是糧餉兩項。軍糧一層,現在我已辦了屯田,似乎可以不愁。只有軍餉一層,僅靠這點協餉,萬萬不夠,籌款之法,諸君可有甚麼良策否?」

  大家一齊答道:「我等那及爵相,只有爵相說出題目,我等研究研究,還可來得。」

  左宗棠道:「各國向例,每逢國內有了戰爭,必借外債。我想曾劼剛現為英法德意四國的出使大臣,這四國之中,英國最算有錢,我想去向英國借筆款子,不知我們的總理衙門會駁否?」

  內中一個姓王的文案,本來深通俄語,當下先答話道:「照委員的愚見,恐怕英國不肯借吧,倘若肯借,總理衙門的那位恭王爺,未必會駁。」

  左宗棠聽了,把頭一側,望著王文案道:「你怎麼會防到英國不肯借的呢。」

  王文案道:「英國雖然在和我國通商,但對俄國的邦交也睦。伊犁接近俄壤,借了款子恐怕得罪俄國。」

  左宗棠不候王文案說完,連搖其手的說道:「不對不對,伊犁乃是大清國的土地,又與俄國何千。照你說來,難道俄國真有覬覦我們伊犁之心不成?」

  王文案稍稍提高喉嚨答道:「俄人恐有此意,總之外國人幫外國人的。」

  左宗棠方始有些為然的說道:「果然如此,那就難了。」又問別個文案道:「倘若不借外債,你們可有甚麼辦法?」大家一齊答道:「陝甘向來地瘠民貧,人所共知,本地萬無法想。我等之意除了奏知朝上,請上下諭,嚴將各省協餉不力等官,迅降處分,別無辦法。」

  左宗棠聽了,即命大家公議一本奏稿,看過之後,略加斟酌,發了出去,沒有幾時,即奉上諭,大意是除已嚴催各省督撫,迅將協餉迅速解甘,如能於協餉之外,再能接濟軍餉者,從優獎敘,陝甘二省,如有可籌之款,准其便宜行事等語。

  左宗棠見了這道上諭,雖然感激天恩,體貼下情,但覺空言無補,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忽據探子報知,說是劉總統親自督率張先鋒官,進攻哈密賊人,只用了一個火攻之計,竟將那個熊飛龍的隊伍,連同伊犁派來的一萬八千援兵,統統付給一炬。賊軍完全撲滅,哈密全境收復,劉總統、張先鋒,業已乘勝進攻烏魯木齊去了。左宗棠聽畢,自然十分大喜,重賞探子去後,急用公事,傳令嘉獎劉張二人。

  原來那個熊飛龍,雖然有些本領,自從探出左宗棠用計害了黃自信等人之後,早已嚇得心驚膽戰,只當左宗棠、劉錦棠、張朗齋等等,乃是天神下降,不是人力可拒,除了飛請白彥虎大發援兵外,真個一籌莫展。

  誰知白彥虎那裡,正在大出亂子,自顧已屬無暇,何能再管哈密地方。這末白彥虎究竟出的甚麼亂子呢?

  因為伊犁地方,確是靠近俄邊,俄國因見中國朝廷,對於伊犁地方,鞭長莫及,早有覬覦的念頭。及見白彥虎忽然佔據伊犁,俄國皇帝立即命了一位大將,統率十萬大兵,決計逐走白彥虎,要想坐收漁人之利。白彥虎雖有一些小小邪術,倒也禁不住外國的炮火;白彥虎既要設法抵敵俄將,他還能夠騰出一萬八千的回兵,去救哈密,還算有點戰略的呢。

  無奈那個熊飛龍,太沒膽量,一見一萬八千的援兵去到,便將對敵的責任,要想他們完全承擋;這個援軍的主將呢,又是一個不肯喧賓奪主的人物,他們兩方,正在雍容揖讓的當口,不防劉錦棠確有一點大將的本事,走去一把火,早將熊飛龍連同援兵主將的所有隊伍,燒得焦頭爛額,各自紛紛逃生,不及潰散的兵將,統被火神菩薩收去。劉錦棠既克哈密,自然乘勝進攻烏魯木齊去了。

  左宗棠這邊,既得這個信息,軍食方面,雖不必憂,軍餉方面,當然更加要緊。因為打仗的老例,凡得一城一地,本可就地籌餉,無如哈密地方雖得,若要籌措軍餉,更比甘省為難,那裡雖非不毛之地,可是本同化外,不然,左宗棠也不必亟亟然辦理屯田之事,以及議借洋款的了。

  左宗棠到了此時,只好函知北京的總理衙門,老老實實,說出要向英國借款,以作軍餉,否則功虧一簣,此責誰來擔負。

  總理衙門的那位恭王,接到此信,不敢怠慢,便與英使威妥瑪談。那時威妥瑪已知俄國在和白彥虎開戰,照著國際公法的例子,只好中立,不能借款,當下絕口阻止英商借款中國。恭王沒有辦法,只得老實告知左宗棠知道。

  左宗棠見了那信,便對一班文案說道:「我自奉了那道恩諭之後,心裡本在打算緩借洋款,但是前方連獲勝利,各省的協餉,卻又緩不濟急,所以只好違心辦事,議及洋款。現在威妥瑪既是阻止他們本國出借款子,本在我的意料之中。」

  左宗棠說到此地,又把他們的眼睛四面一望,似乎在找從前說過英國不肯借款的那位文案,可巧那個文案出差去了,不在營中。左宗棠找了半天,方才想起,便又接著說道:「我們用兵而至借餉,借餉而議及洋款,此等仰人鼻息,無聊的舉動,原屬可恥之事。但是各省的協餉,又靠不住。巧婦本是難為無米之炊,我姓左的難道真有點金之術不成!」

  左宗棠說著,似乎已動真火,複又厲聲的對著一班文案說道:「你們趕快替我擬本奏稿,老實問兩宮一聲,各省的協餉,只要能夠解到八成以上,我就可以不借洋款,否則只有商借洋款。但是決計不向英國去借就是。」

  一班文案,當場擬定奏稿,左宗棠看過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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