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前接雷周稟十五日之事,當即飛函奉致,並具牘行知老湘全軍,以定軍心。援賦紛至,周張引退,雷又被圍,局勢極壞。尊處未赴峽口之援,自是向東南打賊,能將吳忠堡一帶已撫未叛者安撫,已撫仍叛通賊者剿之,亦是一策。春冰將泮,轉瞬桃汛,下橋永寧洞,是否準備,至為懸系。愚見前敵各黨,漸漸收回吳忠堡,而嚴扼下橋永寧洞,紮黃河邊,以通運道。賊既巢堅糧足,難以遽滅,則逼紮亦屬無益,不如先圖自固為是。擇吳忠堡地勢高處紮營,嚴扼永甯洞,司其渲瀉,則我能制賊,賊不能困我,又可藉通寧夏糧道,似於局勢為宜。如實不能支,不能不作退軍之計,則須通盤籌劃,分先後,分去留,不可一併行動。靈州既克,不可拋棄。永寧洞是下游津要,必宜扼紮;寧夏為重鎮,又官軍糧道所經,必須力顧;此數處均應留兵。愚意全軍宜過河以助金張,就寧夏平羅之糧,而通靈州下橋運道,靈州宜派馬步七八營,下橋宜派撥一二營。其主退者,宜先審各路有糧地方,以為趨向,綏德鎮、靖瓦窯一帶,相去數千百里,途無可用之糧,恐難必達。查由靈州至環縣,由環縣抵慶陽一路,由金積堡打漢伯堡,出惠安堡,韋州、下馬關,而至預望城,其二百六十裡,由預望城西北,去半角城百三十裡,去王家團莊一百里,皆有官兵駐紮,一徑可通平涼府;或從預望城南下二百餘裡,亦可由瓦亭抵平涼,此亦一路。慶陽、平涼,皆有糧食可取,惟須裹半月之糧,可期必達。此為退軍出險之策,兩者請與傑軒兄分任之,一去一留,于局勢方穩。總要將軍中公私所存糧食,通籌合計,以定主見,免致臨時周章。壽公忠櫬仍暫停靈州為妥。

  左宗棠剛剛瞧畢,就見劉錦棠忽然拍著桌子,一個人大贊那信道:「左帥對於此間地理,如此熟悉,真不愧為人家稱他新亮也。」

  左宗棠笑著拍了一拍劉錦棠的肩胛道:「承蒙謬贊,我卻愧不敢當。」

  劉錦棠聽了不覺一愕,慌忙回頭一望,見是左宗棠,方才笑說道:「爵帥何時來此,我怎麼一點沒聞聲響呢。」

  左宗棠便在桌子旁頭坐下,也笑著答劉錦棠的說話道:「我進來時候,你正凝神壹志的觀看此信。但不知你看此信,究為何事?」

  劉錦棠又笑答道:「肅州一克,我們即須出嘉峪關去,我知爵帥對於關外的地理,也很熟悉,所以拿出此信再看一看,不知可有甚麼老文章可抄。」

  左宗棠複又呵呵大笑道:「毅齋真個細心,其實何必如此,儘管老實問我這個古董就是。」

  劉錦棠即把那信收去道:「我的意思,行軍之時,地理固屬要緊,伊犁既與俄邊接壤,必須先以防俄為上。」左宗棠不待劉錦棠說完,連連擊掌的稱讚道:「著著著、毅齋確有見地,真正是我幫手。」

  左宗棠說了這句,一面撚著他那鬍鬚,一面很得意的朗聲說道:「我們此次準備大舉出關,以致群情疑駭。他們所舉的理由,必定說是新疆恢復非易,不如屯兵要隘,分置頭目,以示羈系,何必竭東南钜餉,懸軍深入。卻不知道烏魯木齊未複之先,並無要隘可扼,而且玉門關外,豈能以玉斧斷之。即是烏魯木齊、瑪納斯得克、伊犁在我掌中,回部全複,我們分置回目,捐新疆全境與之,也須度各回勢能否自存,長為不侵不叛之臣,捍我西圉才是。否則回勢分力弱,必仍折入俄邊。如此一來,豈非我們斷送腴疆,自守瘠土,久戍防秋,歲無寧日;挽輸絡繹,勞費無所終極,不必二三年,形見勢絀,西北之患更亟,得與不得相等。科布多、烏裡蘇雅台、庫倫、張家口等等地方,何能安枕?然則撤西防以裕東餉,不能實無底之橐,且先壞我萬里長城,真正不划算了。」

  劉錦棠一直聽到此地,接口說道:「爵帥料得極對,自然趁此關隴既平,兵威正盛之際,大舉出關,辦它一個一勞永逸,豈不甚好。」

  左宗棠點點頭道:「我們兩個,意見既同,放手做去,一定不致勞而無功。不過你的計策,怎麼還不見效?」劉錦棠很鎮定說道:「爵帥不必性急,三天之內,一定可見顏色。」

  左宗棠正待答言,忽見劉錦棠的一個文案,匆匆報入道:「恭喜爵帥和總統二位,剛據探子來報,那個白彥虎,因聞我們這邊製造出的謠言,說是黃自信已經暗中投順我們,不久即有倒戈之舉,信以為真,立即派了一個名叫龐拉多的親信將官,率領一支人馬,來到肅州,假以犒軍為名,即將偽副元帥黃自信拿下,就在軍前正法。那個偽元帥熊飛鵬,生怕白彥虎見疑,於他不利,此刻已與那個龐拉多正在自相火拼。我們的先鋒張朗齋,業已殺入肅州城中去了。」左劉二人一聞這個喜信,高興得心花怒放。

  劉錦棠也向左宗棠道:「恭喜爵帥,那個白逆果然中計,我方才還說不必三日,那知此刻即有喜信。他們既在火拼,張朗齋殺入城中,一定得手,爵帥快快回營傳令,我們一同殺入肅州要緊。」

  左宗棠聽說,連話也不及回答,馬上回營傳令,大軍即向肅州進發。還未走到半路之上,又據飛探報知,說是張朗齋已將肅州克復,那個偽元帥熊飛鵬,以及偽將龐拉多,統統生擒過來等語。

  左劉二人得報,自然更加大喜,一面重賞探子,一面直進肅州,及至城下,張朗齋早已親自出迎,相見之下,略略一敘戰事經過,一同聯轡入城。

  左宗棠對於黃自信那人,本在大恨特恨,當下把他淩遲,熊飛鵬斬首號令。犒賞兵士之後,即用六百里的牌單,飛奏進京。

  那時慈禧太后,正在憂得西北軍事,不能如意,日夜不能安枕;恭王再三勸慰,不能解去一點憂心,及見左宗棠克復肅州的奏摺,方始額手相慶,急將恭王和一班軍機大臣召入商量道:「左宗棠倒底是個老手。漢人之中,確是一位忠於君上的臣子。此次既有如此大功,怎麼優獎優獎他呢。」

  當時恭王首先奏答道:「左某已錫伯爵,要未晉錫侯爵。」慈禧太后搖頭道:「這個不好。俺曉得他從前不肯做官,無非想中進士,想中進士,無非想望拜相;本朝會典,雖然載有不是進士出身,不能拜相,俺想破個例子,授他一個東閣大學士,你們以為怎樣?」

  恭王和一班軍機大臣一齊奏對道:「這是老佛爺的天恩。若以乙科拜相,重視勳臣,也是本朝的佳話。」

  慈禧太后聽說,又很高興的說道:「漢朝時候,把那三十六位功臣,圖容麟閣,原是創舉,也非老例。現在俺的用個舉人拜相,也好使那漢人知道,俺們為人,只重功勳,並不薄待漢人。」恭王又奏答道:「天恩如此高厚,左某一定感激。現在伊犁地方,雖為白逆彥虎佔據,俄人正在覬覦。奴才說,那個地方,若被俄人所得,各國恐要效尤,自然趁早收復為是。這個責任,不能不責成左某;老佛爺既是這般相待,左爺一定拚命的,也要報答朝廷的了。」

  慈禧太后聽說,連連點首,即命恭王下去照辦,並令左宗棠兼著新疆軍務督辦。

  左宗棠接到兩道上諭,起先不免一驚,過了一會,方始召集幕友大笑道:「上諭命我入拜,乃是本朝二百餘年所僅見的主恩。不過老夫得此奇遇,不免有些愧慚吧。」

  眾幕友先向左宗棠道喜之後,方才一齊答道:「爵相有此曠世之功,始能有此曠世之典。我們說來,這個主恩,更比那個麟閣圖容,還要隆重幾分呢。」

  左宗棠聽得大眾如此說法,只是撚須大笑,這天大家快樂了一天。

  第三天,左宗棠又接到劉錦棠升了三品卿銜的喜信,當下也去與劉錦棠道喜,劉錦棠也謝了左宗棠的保奏之功。

  當天晚上,左宗棠又接到曾國荃向他賀喜之信,拆開一看,見是照例稱著晚生,且有昭代偉人的頌語。原來大清儀注,凡是尚書督撫,對於大學士應稱晚生的。當時左宗棠一見曾國荃和他鬧這儀注,忽然想起那時正有一個俄人,住在他的軍中,生怕京中的一班多嘴禦史,又要亂說閒話,趕忙親筆覆函道:

  徂西以來,所處殆非人境,相知者每憂其不逮,而幸災者頗不免伺揣之詞,內交既寡同心,疆圻共存意見,不肖以病軀苦力,"w撐其間,尚有今日,已為意外之幸。朝命又以督辦新疆軍務責之,自維受恩忝竊至此,即亦不敢規避。秋九應輿疾西征,不容稍緩,命不猶人,例遭磨折,兄其謂我何也。昭代偉人,如何敢當,請即移贈我兄可乎。頃有俄人遊歷至此,論者頗謂意在覘國,屬張吾軍示之。弟意隴禍十餘年,無可掩覆,老醜裝作少艾,徒取姍笑,不可示瑕,亦難見好,遂召居行署,坦懷示之。欲繪地形,則令人作嚮導,欲觀軍容,則令人布拙式,欲談製作,則令人局審視,而請益焉。暇則與之暢談時勢,彼人似尚為然,或不致被其識破耳。來示循例稱晚,正有故事可援,文正得協揆時,弟與書言,依例應晚,惟念我生只後公一年,似未為晚,請仍從弟呼為是。文正覆函雲:曾記有戲文一出,恕汝無罪。兄亦循例,蓋亦循此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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