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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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武弁屈著一膝稟明道:「回爵帥的話,沐恩奉敝上劉總統的面諭,命沐恩漏夜趕來稟知爵帥。敝上說:白逆彥虎,膽敢佔據伊犁和烏魯木齊,必致引起俄國併吞之心,已經萬劫莫赦,又敢進佔我們肅州,害得爵帥和敝上都有處分。敝上業已預備舒徐,只候爵帥公事,他願先克肅州,然後大舉出關,再行收復其餘失地。」 左宗棠聽完,一面連連點頭,一面很高興的答道:「你們貴上,真是本部堂的股肱,本部堂還沒前去通知他,他已派你來此,你就出去候著,帶了照會回去,你再通知你們貴上一聲,本部堂還得親征白逆呢。」 那個武弁是了一聲,又請了一個安,方才退出。左宗棠立命辦了照會,交與那個武弁帶走,又切切實實的吩咐了蘇元春一番,擇日祭旗,預備前往會同劉錦棠之後,再向肅州進攻。 剛要動身之際,不料他的長子孝威,忽由家鄉到來,一見了他,傷心得不能講話,左宗棠的父子天性本厚,此時瞧見孝威哭得已成淚人,更加想老妻過世,不能見著一面,也就老淚涔涔的,一邊歎聲歎氣,一邊前去握著孝威的左臂,想要說話。 那知孝威一被左宗棠捏著他那左臂,痛得忙不迭的縮了開去,左宗棠見了,不禁很詫異的問道:「我兒臂上怎麼?」孝威只是搖頭不答。 左宗棠愛子心切,急去勒起孝威的左袖一看,更覺大駭道:「我兒曾經割過股的不成?」左宗棠說了這句,又連連跺足道:「唉唉唉,這是愚孝。我兒曾讀詩書,為何做出此事。」孝威至此,不便再瞞,只好老實認帳道:「兒子明知這是愚孝,甚非讀書人應為的,但是當時兒子因見母親沒有藥醫,只好冒冒失失的這樣一辦。」 左宗棠聽說,又去輕輕的撫著孝威的傷處道:「趕快醫治,趕快醫治。這個傷處,直到現在尚未收口,還得了麼!」 孝威不答這話,只把周夫人害病之事,以及臨歿之言,統統稟明老父。左宗棠不忍再聽,忙不迭亂搖其手的說道:「我兒此刻莫談此事,為父聽得心裡已如刀割的了。現在又要出發,我兒還是同到前方去呢,還是就在省垣等我。」 孝威忙問此去何時可回。 左宗棠皺眉的答道:「為父此去,委實不能預定日子,我兒還是同到前方去吧。」 孝威聽說道:「兒子送到肅州,打算回去。」 左宗棠想上一會道:「這樣也好。」說著因為軍事緊急,不能久留,即帶孝威同走。 及至會見劉錦棠的時候,左宗棠先命孝威見過劉錦棠,然後問明一切,劉錦棠急答左宗棠的說話道:「敝總統之意,打算立即進攻肅州,威哥身體單薄,不能同往,還是回省為妥。」孝威接口道:「毅哥,兄弟本與家父約定,送到此地,即行回湘。」 劉錦棠聽說,很詫異的望了孝威一眼道:「這是甚麼道理,威哥既是遠道來此,如何可以馬上回去。」 左宗棠因見孝威,每日只是咳嗽,似乎得了弱症,又因曾接孝寬來稟,提過孝威大有殉母之志,想起兩樁事來,也以劉錦棠的主張為然,當時就接了劉錦棠的話頭,對著孝威說道:「你們毅齋世兄的說話不錯,我兒還是回省候著為父回去。」 孝威驟然垂淚的答道:「兒子既是暫時不能在此定省,還是回去為是。因為母親的葬事,雖有三個兄弟料理,兒子總覺眼見好些。」 孝威說到這裡,忽又想起一事,忙對左宗棠說道:「爹爹,滌生伯父,靈柩回湘的時候,兒子曾去吊奠,並遵爹爹訓諭,做了誄詞一篇,此稿還在身邊,說著,一邊摸出稿子呈與老父過目。 左宗棠雖然接到手中在看,本已沒有心思,還要想到孝威和他一路同走多日,竟會將這稿子之事,一點記不起來,直到此時,方才想著,這種心神恍惚的現象,更加證明,病入膏肓,豈不可怕。左宗棠想到此事,竟會手拿搞子,一字不能入目,當下出神一下,勉強看畢,可憐還去竭力獎誇孝威文字做得很好,以慰這位病子之心。 孝威此時真被他的老父料到,對於人生一切之事,除去一位老父,一位亡母之外,萬事真的有些恍恍惚惚,當時瞧見老父誇他文字,方始偶爾鼓起稍許興致,一邊接回稿子,一邊忽問他的老父道:「爹爹此刻和毅哥,有無緊要公事商量,兒子想將滌生伯父將要過世幾年的事情,稟知爹爹。」 劉錦棠不等左宗棠答話,忙不迭的接口道:「沒有甚麼公事,沒有甚麼公事。這個軍情,非得到了肅州相近,方能見機行事呢。」 左宗棠因為曾國藩數年所做之事,雖有官報可憑,私人函件可查,但是均不十分詳盡。聽見他的愛子,要把這位亡友之事,說給他聽,不覺很高興的,對著孝威說道:「你講,你講,為父本要聽聽這些事情。」 孝威聽見他的老父如此說話,心下一樂,便詳詳細細的稟知道:「滌生伯父的大學士,還是周治四年補授的。那年十月裡,滌生伯父,因為積勞成疾,奏請開去協辦大學士及兩江總督之缺,並請別簡欽差大臣接辦軍務等情,旋蒙溫諭慰留,賞假一月。十一月裡,又有上諭,命少荃伯父接辦欽差大臣事務,仍命滌生伯父速到兩江之任。」 孝威說到這裡,已經微微地氣喘起來。左宗棠見了,忙說道:「我兒倘怕吃力,慢慢再談,為父此地,還有一兩天耽擱。」孝威又咳上幾聲道:「兒子只要一說話,就要氣喘,這個毛病,已經長久的了,沒甚礙事,爹爹放心請聽。」 左宗棠聽說,即把他那五官蹙在一起,又搖頭,怪著他那次子孝寬道:「這就是寬兒的不是了。這個毛病,也是大事,家信之中,何故不來稟明為父。」 孝威接口道:「這件事情,不能怪二弟的,起先是母親的主意,後來是兒子的主意。」 孝威生怕他的老父,還要怪他二弟,急又接著說下去道:「滌生伯父既到兩江之任,他老人家所辦的軍務,爹爹大概已經知道,兒子就不再說了。只有曾娶一位如君,卻被雪琴伯父逐走的。」 左宗棠微微點首道:「此事為父似乎聽人說過,這些小事,不必提它。」 孝威又說道:「這末滌生伯父是同治七年的秋天,調補直督的;兩江之缺,放了馬新貽接任。滌生伯父到京之日,已是年底,第二年元旦那天,以及十六十七幾天,都蒙兩宮先後召見,垂詢軍務很詳,二十那天,他就出都,行抵保定,①接篆任事。九年三月,滌生伯父的左目,忽然失明。四月間,天津民教相訌。」 左宗棠聽到此地,不禁連連的點首道:「這件事情,你們滌生伯父,辦理也還不錯,不知怎麼一來,很受民間的閒話。」孝威接說道:「這件事情,因有幾個教民,很覺跋扈,民間又有洋人挖取小兒心肝製藥之謠,好事的人們,便將教堂燒毀,於是釀成國際交涉。那時京中,已設總理衙門,派了恭王總理其事,恭王倒命滌生伯父持平辦理。滌生伯父查明之後,確是錯在百姓,始將天津府縣,革職充發極邊贖罪,又辦幾個肇事的百姓。」 左宗棠正待說話,劉錦棠忽岔嘴道:「這就是中國太覺自大的壞處,從前海禁未開,我國閉關自守,甚麼天朝呀,甚麼夷狄呀,鬧得很被文明國家非笑。」劉錦棠說到此地,又單朝左宗棠說道:「文正一到兩江之任,首先就派刑部主事陳蘭彬,江蘇同知容閎,伴送聰穎子弟出洋留學,這正是他的眼光遠大之處,單看這樁事情,文正辦理交涉的手段,我說只有爵帥和李少帥能夠及他。」 左宗棠陡然掩耳道:「毅齋不必當面在此地恭維我,我是最倔強,最惡洋人的,還有甚麼外交手段可言。」孝威不顧這些說話,仍舊接著說道:「那時江督馬制軍,突被張汶祥所刺,兩宮便命少荃伯父,升補直督,滌生伯父,仍回兩江。那年十月十一那天,正是滌生伯父六十歲的整生,皇太后還賜親筆壽字,十二月初上出京,二十那天,到的金陵。」 劉錦棠忽然對著孝威笑上一笑道:「威哥記得真是詳細。」孝威只報以一笑,又接說道:「滌生伯父既回江督之任,首先便辦馬故督的案子,其時皇太后因見張汶祥膽敢行刺現任總督,太沒法紀,特派鄭敦為欽差大臣,專辦馬案。嗣見張汶祥確替義兄報仇,並無主使之人,僅將張汶祥淩遲處死,不曾累及旁人。次年十月,滌生伯父出省巡閱,親至吳淞口,觀看試演恬音、威靖、操江、測海四隻兵輪,是月十五回寧。第二年的正月,滌生伯父忽患肝氣,右足麻木;疼勢雖劇,二十六的那天,因為前任河督蘇廷魁行過金陵,他還出城迎接。二月初二那天,滌生伯父在閱公事,雙手大顫起來,要想說話,口噤不能出聲,當日又愈。那個時候,劼剛世兄,本來隨侍左右,滌生伯父自知不起,遺囑喪事宜尊大禮,不用僧道。初四那天的午刻,猶同劼剛世兄周曆督署花園。傍晚回至內室,到了戍刻,端坐而薨,全城百姓,無不驚傳火起,又見大星墜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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