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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三回 遭敕書制軍親草奏 繁市面總督坐花船

  曾國荃這天拜折進京之後,因為行轅尚未設定,便在天皇府中安宿。到了半夜,忽得一個怪夢,夢見一位白髮老人,引他重到花園之中,指指地下,向他說道:「你白天所得的那些財物,不及這地下的東西遠甚。」曾國荃當時不知是夢,正想問明原委,突見那個白髮老人,忽向地下一撲,頓時將他驚醒。曾國荃暗忖道:此夢來得奇怪,這個老人,不知是神是妖。他既對我這樣說法,或者沒有什麼壞意。至於我白天所得這座府中的那些財物,本是無帳可查的東西。鮑春霆每破一城,准他手下兵士搶劫三天,朝廷不見得沒有風聞的。朝廷對於老鮑,都能如此寬大為懷,我既辛苦了幾年,至今始將南京克復,公理私情,我得這一點點的東西,也不為過。且俟明天,讓我命人在那老人所指的地方,掘出一看再講。曾國荃一個人忖上一會,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即帶幾個心腹戈什哈,去到花園,按照夢中老人所指之處,掘了下去,仍是太平天國的玉璽二方,金印二方。曾國荃不禁大喜道:「金印倒還不甚希奇,這個玉璽。確是天下聞名的奇物,讓我貢獻朝廷,便可掩過其餘財物。」

  曾國荃打定主意,忙將玉璽二方,金印二方,複又專折送往北京。沒有半月,即奉上諭,優加褒獎。

  上諭裡的大意是:賊據金陵,已有十二年之久,一旦蕩除,實由曾國藩調度有方,謀勇兼備所致。兩江總督曾國藩,著賞加太子太保銜,賞戴雙眼花翎,錫封一等侯爵。署浙江巡撫曾國荃,著賞太子少保銜,賞戴雙眼花翎,錫封一等伯爵。其餘有功人員,著曾國藩會同曾國荃查明奏報,分別優賞。曾國藩、曾國荃,並著迅速到任,辦理善後事宜等語。曾國荃既封伯爵,滿城文武官員,都來道喜。曾國荃一一慰勞之後,單問蕭孚泗道:「老典的毛病怎樣了,此次攻克南京,你與他的功勞,真是不小。」

  蕭孚泗見問,起初猶是含糊答應,及至曾國荃再三盤問,蕭孚泗方才試淚道:「已經不幸了。」

  曾國荃大驚的問道:「你在怎講?」

  蕭孚泗道:「昨天晚上,創處潰裂業已火毒攻心,竟于今晨二時去世了。」

  曾國荃聽說,目視徐春榮太息道:「杏翁,果然被你言中了。」

  徐春榮道:「為國捐軀,李也不枉這一死了。九帥只要替他優請恤典,也是一樣。」

  曾國荃連連點頭道:「這個自然。可惜他沒後人,不然至少可得一個男爵。」

  蕭孚泗接口道:「老典雖沒兒子,他的妻子,尚在青年,標下打算接她到家,一起同居。」

  蕭孚泗尚未說完,滿座人眾,無不稱讚蕭孚泗為人大有義氣。

  徐春榮等客一散,便向曾國荃告辭,要回劉秉璋那裡。曾國荃忙阻止道:「杏翁不能就走,一則此地善後諸事,家兄還要借重長才。二則仲良不久可得江西藩司之缺,何必多此往返。三則杏翁此次替我計劃軍事,很有大功,我當給你一個明保。」

  徐春榮笑謝道:「明保一層,萬請不必。我因老母年高,即日便要呈請終養。仲良老師既有贛藩之信,我在此地候他就是。」

  曾國荃因見徐春榮答應一時不走,立即辦了一份公事,委他辦理南京全省營務處之差。徐春榮再三推辭,不肯到差。曾國荃道:「這末且等家兄來到再說。」

  沒有幾天,曾國藩已由安慶來到南京,因見善後事大,一面拜折到任。一面問曾國荃病體怎樣,可能支持去到浙江到任。

  曾國荃道:「浙江善後的事情,現由季高在辦,兄弟實在不能支持,打算奏請給假回籍養病。」

  曾國藩點頭道:「這樣也好,你既回去,可以將頭一批的老湘軍,帶了回去遣散。」

  曾國荃聽說,自然照辦,即日回湘而去。

  曾國藩一等曾國荃走後,便催徐春榮快去到差,以便襄辦善後諸事。徐春榮仍然不肯答應,說來說去,只等劉秉璋到來一見,就得回籍。曾國藩沒法奈何,只好將那營務處的差使,另行委人。那時兩江總督衙門,即由天皇府改造。犒賞克復南京將士的款子,已由新任藩司發放。

  這天曾國藩正在親自批劄公事,忽據一個戈什哈稟報,說是,偽忠王李秀成、已被蘇撫李鴻章的部下生擒到來。

  曾國藩聽說,不覺以手加額道:「此人擒到,大事方才算了。」

  曾國藩說著,即命快把李秀成帶上,由他親自審問。等得李秀成帶上,曾國藩見他神色雖然有些沮喪、一切舉動,尚覺鎮定。便問李秀成道:「你的罪案極大,既已拿到,有何說話。」李秀成朗聲答道:「逆犯自知所犯,確屬難赦。如果大帥能夠網開一面,貸我一死,我當分別函知各處部將,不必再抗官兵。大帥這邊,也好免得操心。」

  曾國藩想了一想道:「這末你且將供狀寫好,果有法子可想,本部堂就貸你一死,也非難事。」李秀成聽說,馬上磕上一個頭,提筆就寫,一連寫了三天,約有四萬多字。

  第四天,李秀成正在寫他供狀的當日,忽見一個戈什哈進來報告曾國藩道:「頃據密探來報,說是偽幼主洪福瑱,已由他們的逆黨擁護,躥入江西廣信境內去了。」

  那個戈什哈說完,又見曾國藩似乎在生氣的說道:「贛撫沈葆楨,所司何事,這樣大案,為何不來移知於我。我既做此兩江總督,責任所在,不敢放棄。」

  又見曾國藩說完這話,即命戈什哈呈上紙筆,立即在擬一個奏稿。

  李秀成忽將寫供的筆,停了下來,向著曾國藩說道:「大帥大可不必操心,洪福瑱既到江西,照我揣度,保護他的不是聽王陳炳文,便是來王陸順德。只要我一紙書去,定能教他們縛了洪福瑱來獻。」

  曾國藩不等李秀成說完,也把手上的筆放下,朝著李秀成微點其首的說道:「你能辦好此事,本部堂自然可以把你將功折罪。」

  李秀成聽了大喜,立刻寫了兩封信,一封給陳炳文,一封給陸順德。

  曾國藩親自看過,發文營務處去辦。便笑問李秀成道:「你們的那個四眼狗陳玉成,此人十分來得,現在究在何處?」李秀成忙答道:「他在婺源,大帥如果要他,我也可以將他招至。」

  曾國藩搖搖頭道:「此人殺人很多,不能赦他。」

  曾國藩剛剛說到此地,忽見一個戈什哈送進一封公事,曾國藩接到手中,拆開一看,見是鮑超前來報捷的公事。內中說是七月初一,破賊于撫州許灣地方,斬首四萬,同月初六,破賊於東鄉、金谿兩縣,現將擒獲的偽和王吳大鼻,押解來轅云云。

  曾國藩看完公事,命將吳大鼻帶上。戈什哈出去帶人的當口,曾國藩趁空問李秀成道:「這位吳大鼻,你可認識,他的手下,究帶多少賊兵。」

  李秀成答道:「吳大鼻是三等王位,他的手下,約有十萬人數,他在賊中,很有面子。」

  曾國藩還待再問,只見戈什哈已將吳大鼻帶上。誰知吳大鼻見了曾國藩倒還不甚害怕,一見李秀成,早已遠遠的雙膝跪下,稱著李秀成道:「王爺在此,吳某叩見。」

  李秀成見了吳大鼻對他如此恭敬,生怕曾國藩見疑,誤了他的性命,連連阻止吳大鼻道:「我已被拿,現蒙曾大帥恩典,可以貸我一死。你快快叩見曾大帥,只要你供得好,或者也能保得性命,也未可知。」

  吳大鼻聽說,又朝李秀成恭恭敬敬的叩上一個頭道:「王爺吩咐,吳某怎敢不聽,否則吳某必死,決不敢向清朝官府乞憐的。」

  此時曾國藩見李秀成還有這般勢力,便將要赦李秀成的心思淡了下去。當時便隨便問了吳大鼻幾句說話,吩咐綁出梟首示眾。又將李秀成發交首府審問。

  李秀成一見曾國藩將他發交首府,便知沒有命了,當時即向曾國藩磕上幾個頭道:「逆犯也知罪在不赦,起初還望大帥法外施仁,得保一命,現在是無望的了。」可憐李秀成的了字,尚未出口,兩隻眼眶之中的淚珠,早已簌落落的流了下來。

  曾國藩也不答話,單將所擬的奏稿,拿在手中,自顧自的踱進簽押房裡,命人將徐春榮請至,即把所擬奏稿,交給他看道:「沈葆楨太瞧不起我,杏翁且看了此稿再說。」

  徐春榮忙把奏稿接到手中一看,只見最主要的幾句是:臣前因軍務緊急,雖奉四省經略大臣之命不敢受,現因辦理兩江善後事宜,業已到任,對於敕書之語不敢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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