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次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嚴磨生親至坑下村接福來、福得二子回家度歲。二十六的大早,福來背著藍布口袋一隻,內盛洋錢一圓,製錢二千文;福得背著白布口袋一隻,內盛白米一鬥,行至墈上亭地方,忽然天下大雨,嚴磨生又發病疾,便至亭內稍憩。適遇雷細毛其人,擔著兩隻籮擔而至。雷細毛本是坑下村劉氏家中的僕人,那天也由劉氏家中回家,故此同路。嚴磨生因和雷細毛之家,和他所居相近,乃對雷細毛說道:「我發痰病,此刻不能走路,我想命二子同著老兄先走,我要在此多憩一憩,稍好一點,隨後趕來。」

  雷細毛自然滿口應諾,嚴磨生即命二子將那藍白兩隻布袋,置諸雷細毛的籮擔之內。……彭玉麟剛剛說到此地,忽見天上,陡起一燈紅光,不覺一嚇。正是:

  無端偶述呈中事
  有意須觀卦上辭

  不知這片紅光,究是何物,且閱下文。

  第六一回 印堂呈晦色管輅知機 煙嘴角黴頭子龍有膽

  彭玉麟正在談那嚴磨生領他二子回家度歲的事情,陡見天上一片紅光,不覺大吃一驚。徐春榮忙向天空一望,便對彭玉麟搖手道:「彭大人不必驚慌,此是上天垂象,太平天國不久當滅。」

  曾國荃聽了大喜道:「杏翁每言必驗,如此說來,真正是朝廷的洪福了。」

  徐春榮道:「國運未終,必能轉危為安,國運已終,便無法想。」

  曾國荃、彭玉麟兩個一齊接口問道:「這末照杏翁的口氣看來,清朝的氣數,莫非也不長久了麼?」

  徐春榮道:「燒餅歌上,早已明言,將來自有分曉。」

  曾國荃便對彭玉麟說道:「以後之事我們此刻那能管得許多,還是你把你的說話,快說下去吧。」

  彭玉麟又接著說道:「當時那個雷細毛便摧福來、福得二子同走,及至走到鴛鴦嶺的地方,雷細毛即對二子說道:『我就在此地與你們兩個分路,你們儘管大著膽子,守在此地,等候你們老子便了。』雷細毛一邊在說,一邊就把他那籮擔裡頭的兩個口袋,交與二子而去。

  「誰知嚴磨生在那墈上亭坐了許久,覺得痰疾稍愈,即從小路徑回他的家去。到家之後,問明陳氏,始知二子沒有到家,陳氏聽說大驚。嚴磨生道:『不必害怕,大概是雷細毛帶了二子到他家中去了,等我明天一早去接。』陳氏當下也沒甚麼說話。

  「第二天一早,嚴磨生便到雷細毛那裡問信。及知二子已在鴛鴦嶺地方相失,不及埋怨雷細毛,立即奔至鴛鴦嶺找尋,毫沒消息。又因鴛鴦嶺地方,四面並沒人家,嚴磨生坐等一會,正待奔回家去,報知陳氏。陳氏已經追蹤而至,不等嚴磨生開口,便問二子何在。嚴磨生蹙眉的答道:『姓雷的真正不是人,人家托他的事情,怎好這般大意。』「陳氏一聽嚴磨生的口氣,知道二子已經失散,當下便向嚴磨生哭罵道:『你難道是個死人不成,我也知道他們不是你親生的。這件事情,不知你安著什麼心眼兒,現在我不管,只問你要人便了。』嚴磨生被罵,也沒什麼好辯,只好同著陳氏四處的敲鑼找尋。找上幾天,一點沒有信息。

  「一天忽然碰見上灣林的那個歐陽六毛,據歐陽六毛說,二十七的那天,他在鴛鴦嶺的左近,曾經遇見兩個孩子問路,他即指示二子的途徑,後來便也不知二子所在。同時又有名叫汪同興的,一向販賣舊貨為生,也說在二十七的那天,忽有二子在途啼哭,問知原因,說是腹中饑餓,他當時曾給二子各人半碗冷飯,後也不知二子何往。嚴磨生問他有人看見否。汪同興說:『有個名叫歐陽發仞的看見的。』「歐陽發仞也說:『二十八的那天,曾聽人說,陳公阪地方,似有兩個孩屍,但不知道是誰?』「嚴磨生、陳氏兩個,一聞此信,連忙邊哭邊奔的尋到陳公阪地方,果見二子一同死在那兒;福來的頭上耳上,以及咽喉等處有傷,福得卻傷在腎部,錢米兩袋俱在,一樣無失。陳公阪只離東門湖,二裡多路,二子不知究為何人所害。

  「當時陳氏一見二子之屍,自然哭得死去活來,嚴磨生勸之不聽。陳氏複又聽了不負責任的言,也有人說是歐陽發仞害的;也有人說是歐陽六毛謀害的。嚴磨生便將歐陽發仞、歐陽六毛二人,告到衙門。人證尚未傳齊,同時葉佐恩的本家,又說嚴磨生有心要想吞沒二子的故父之田,因將二子害死,大家又把嚴磨生控之于宮。此訟久久不決,本地人士,且將此事編作山歌,沿街傳唱。」彭玉麟一口氣說到此地,方才停下話頭。曾國荃接口笑著道:「去年年底,可巧我到饒州有事,該案中的各方家屬,因我常常能夠平反冤獄,都到我的行轅伸訴,我便收下呈子,發交饒州府盡心審問,未據呈報。上個月我到南昌的時候,撫台以下,都到滕王閣前去接我。嚴磨生之妻陳氏,又到我的那兒呼冤,卻被我的戈什哈斥去。陳氏一見無處伸冤,便向江中投下,我急命人救起,將她訴狀,交給沈中丞辦理。誰知南昌的官場,個個人對於此案,都有成見,無不說是此案的主犯,只有嚴磨生這人可疑。因為二子年幼,必無仇殺之人,若說圖財害命,錢米二物,怎能不被劫去。當時還虧沈中丞,因為該案乃是我親自拜託他的,即將案中人犯,提到省中,發交鄱陽縣汪令訊斷。汪令本有政聲,下車之日,即在暗歎道:『地方出了這種案件,竟使各位大憲因此操心,我們做地方官的,很覺說不過去。』及至一連審了幾堂,也是一無眉目。」徐春榮聽到這裡,猝然的問彭玉麟道:「彭大人,你老人家的心目中,對於此案的主犯,究竟疑心那個。」

  彭玉麟搖著頭道:「我未親自提審,不敢妄擬,杏翁的見解,以為是誰?」

  徐春榮道:「我說嚴磨生決非兇犯,他既娶了陳氏,葉佐恩之田,久已歸他在種的了,何必忽將二子害死,天下斷無這般癡子。」

  曾國荃接口道:「杏翁之論是也,我說這件案中的兇犯,必非案外之人。」

  彭玉麟正擬答話,忽見曾國荃的部將李臣典,蕭孚泗兩個,匆匆的走來對著曾國荃報告說:「剛才據報,鮑春霆親率霆字營,攻克句容縣城,生擒偽漢王項大英、偽列王方成宗等等。李少荃中丞,也率劉銘傳,郭松林等軍,大破三河口的賊壘。聽說常州即日可下。」

  曾國荃聽說,不覺歡喜得跳了起來道:「這樣說來,少荃一下常州之後,自然就來幫助我們攻打南京的了。」李臣典連著搖首道:「恐怕不然。」

  曾國荃急問什麼緣故,李臣典道:「我所得的信息,李中丞業已有令,所有准軍,只以攻克常州為止,不再進攻南京。」

  曾國荃大不以為然的說道:「少荃真的把江蘇、江寧兩省地方,分得這般清晰麼?」

  彭玉麟不等曾國荃說完,便站起告辭。

  曾國荃忙奔至彭玉麟的面前,伸手一攔道:「少荃已經不肯相助,雪琴怎麼也要走呢?」

  彭玉麟道:「我有要公去見老師,見過之後再來就是。」

  曾國荃聽說,方始送走彭玉麟。回了進來,立即吩咐李臣典、蕭孚泗二人道:「我已傳令新任水師統領郭蒿燾編修,克日攻下天保城。你們二位,只從地道進攻,不必再管別處。」蕭孚泗指著李臣典,笑上一笑道:「李總鎮業已拼了命的,九帥不必叮囑。地道之事,都在我們二人身上。」

  徐春榮在旁瞧見李臣典的印堂,有些發黑。急對李臣典說道:「李軍門,你的勇敢善戰,兄弟是久已欽佩的了。不過此次攻打南京,雖是最大的戰事,以兄弟的愚昧之見看來,李軍門只要發號施令,督飭所部進攻,已足奏功。若必親自去和那些困獸猶鬥的亡命死拚,很是犯不著的。」

  原來李臣典也是曾國荃的同鄉,現年二十四歲,屢有戰功,已經保到記名總兵之職。他的天生饒勇,並不亞于鮑超。只因未曾獨當一面,所有威名,均為他的上司所掩。那時一聽徐春榮在勸他不必親臨前敵,他就把他的袖子一勒,眼珠一空,對著徐春榮曆聲的說道:「徐大人,你是文官,你的說話,我不怪你,不過此次的攻打南京,真是收功的時候。我是一個將官,怎麼可以不上頭陣!」

  曾國荃本來知道徐春榮這人,確有管輅預知先機的本領。徐春榮既在勸阻李臣典,自然不是空話。無奈曾國荃急於攻克南京,正在愁得李臣典不肯拚命,因此明明聽見徐春榮的說話,卻也不在他的心上。當時又見李臣典如此說法,他就接口贊著李臣典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只要一克南京,大局即可平靖,這個時候,正是你們武官建功立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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