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曾國荃說到這句,便把他的手,向著李臣典、蕭孚泗二人亂揚道「「快去快去。我聽你們二位的喜信就是。」

  李蕭二人,不待曾國荃說畢,即把各人的腰幹,很直的一挺,跟手退了出去。

  曾國荃等得李蕭二人走後,方始低聲的問著徐春榮道:「杏翁,你方才阻止李總鎮,不必親上頭陣,有沒有什麼意思?」

  徐春榮卻老實的答道:「我見李總鎮的印堂上面,似有一股滯氣,勸他不上頭陣,這也是謹慎一點的意思。」曾國荃聽說,也覺一愕道:「可要緊呢?」

  徐春榮道:「但願李總鎮托著國家的洪福便好。」

  曾國荃還待再說,陡然聽得幾聲巨響,儼同把天坍下來一半的樣子。徐春榮先行奔出中軍帳外,向那天空一望,忙又奔回帳中,告知曾國荃道:「恭喜九帥,天保城必被我軍得手了。」曾國荃驚喜道:「真的麼?此城一占,金陵城外,沒有什麼屏藩了。」

  徐春榮點首道:「我料三個月之內,一定可克南京。現在最要緊的計劃,第一是那個洪福瑱,萬萬不能讓他漏綱。他的年紀雖小,洪軍中的將士,一定還要擁戴他的。九帥不妨預先遣派幾支人馬,把守要道,免得此子逃亡。」

  曾國荃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此著本是要緊。」徐春榮又說道:「第二是洪軍久駐金陵,搜括的財物,一定不少。城破之日,要防匪類劫取偽天皇府中的東西。這些財物,本是民脂民膏,九帥也得預為注意,最好是即將這些財物,分作兩股,一股犒賞有功的兵將,一般賑濟受災的人民。」曾國荃又拍手的大贊道:「此著更是應該。」

  徐春榮又說道:「偽忠王李秀成,本是天國之中的一個人才,將來不妨免他一死,責成他去收拾餘孽,卻也事半功倍。」曾國荃又點頭微笑道:「杏翁之論,句句合著兄弟的心理,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徐春榮也笑道:「只要如此一辦,九帥靜候朝廷的優獎好了。」

  曾國荃亂擺其頭道:「兄弟那敢再望優獎,只要大局一定,我就卸甲歸田,做太平之民,於願足矣。」

  曾國荃的矣字,尚未離嘴,已據探子報到,說是郭嵩燾率領水師,幫助陸師業將天保城攻破。曾國荃聽說,目視徐春榮一笑道:「杏翁,你真是一位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的軍師了。

  徐春榮連連謙遜幾句,即同曾國荃二人,分頭前去料理軍務。

  沒有幾時,那天正是同治三年四月初六,曾國荃又據飛馬報到,說是李鴻章已于本日黎明,克復常州。曾國荃聞報,急將徐春榮請至,告知這樁喜信。徐春榮含笑的答道:「九師可記得常州是哪一天失守的。」

  曾國荃把頭一側,想上一想道:「我只記得是咸豐十年四月裡失守的,難道也是初六的日子不成。」

  徐春榮點點頭道:「整整四年,月日不爽,豈非奇事。」

  曾國荃聽了,把他舌頭一伸,面帶驚訝之色的,半天縮不進去。

  徐春榮又說道,「常州之敵,乃是偽聽王陳炳文為主力軍。我料他們這路人馬,必向徽州躥去。九帥趕緊飛飭鮑春霆軍門的一軍,就此跟蹤追擊,遲則徽州恐防不守。」

  曾國荃道:「此地正在吃緊的當口,春霆的一軍,如何可以放他去幹這個小事。」

  徐春榮道:「徽州也是金陵的門戶,九師不可忽視。」曾國荃微點其頭道:「且過幾天再看。」

  又過幾天,已是五月初上,奉到上諭,嚴催李鴻章助攻金陵。李鴻章雖然奉到上諭,仍是遲遲不進。曾國荃趕忙函知曾國藩,告知李鴻章違旨之事。及接曾國藩的回信,開頭說是徽州已被偽聽王陳炳文所占,迅命鮑超漏夜赴援,並耶諮請李鴻章泥軍填防。曾國荃看到這幾句,不禁暗暗的吃驚道:「徐杏林這人,真有先見之明,幸虧我已經將他調來,將來很是一個幫手。」

  曾國荃的念頭猶未轉完,又見一個戈什哈,呈上一封急信。曾國荃便把手上的那封信放下,先去拆開後來的那封急信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是:九帥鈞鑒,地道至早,下月十五左右,始能掘通。昨前兩日,工資軍米,一齊誤限。該糧台官,所司何事,特此飛書稟知,伏乞迅治該糧台官應得之罪,以儆後來。臣典手稟

  曾國荃看完了信,便問戈什哈道:「昨前兩天,值自的糧台官是那幾個?」

  戈什哈接口稟知道:「前天是記名提督趙長慶值日,昨天是候補千總袁國忠值日。」

  曾國荃聽了大驚道:「怎麼,他們兩個,跟我多年,向來勤謹,怎樣也會誤事。」

  戈什哈不便接腔。

  曾國荃道:「快去喚來,讓我親自問過。」

  戈什哈忙將趙袁二人喚至。

  曾國荃首先冷笑了一聲道:「你們兩個難道不知道我的軍令麼?怎會幹出此事。」

  趙袁二人,慌忙一同跪下道:「回九帥的話,沐恩等怎敢誤差。只因地道之中,異常黑暗,路狹人多,軍米小車,不能運進,到達時候,僅誤半個鐘頭,誰知李總鎮負氣不收,沐恩等只好退回。」

  曾國荃聽說,又哼了一聲道:「這事關係不小,我卻不管,我只把你們兩個,送到李總鎮那兒,由他前去懲治你們二人之罪。」

  趙袁二人還待再說,曾國荃已經命人將他們二人押了出帳。

  二人哭喪臉的去後,曾國荃又把曾國藩給他的那封信,重行再看。看到提到李鴻章的事情是:少荃此次遲遲不進,決非袖手旁觀,內中極有深意,吾弟不可誤會。兄已代為奏辯雲:江蘇撫臣李鴻章,任事最勇,此次稍涉遲滯,絕無世俗避嫌之意,殆有讓功之心,臣亦未便再三瀆催矣。

  曾國荃看到此地,陡然連打幾個寒噤,忙把那信放下,命人即將徐春榮請至道:「杏翁,兄弟此刻連打幾個寒噤,委實不能再事支持,快請杏翁替我一診。」

  及至徐春榮診脈之後,開好藥方,曾國荃瞧見脈案上面,有那積勞致疾四字,便問徐春榮道:「我的毛病,能不能夠支持到破城那天?」

  徐春榮搖搖頭道:「恐怕不能。」

  曾國荃蹙著雙眉,躊躇了半響道:「現在軍務,正是緊要之際,我若奏請病假,似乎說不過去。倘若扶病辦事,稍有疏失,其咎誰歸。」

  徐春榮道:「依我之見,可由滌帥附片代奏,只言病狀,不言請假。」

  曾國荃不待徐春榮說完,忙把雙手向他大腿上很重的一拍道:「對對對,這個辦法最好。」

  曾國荃說著,立即函知乃兄曾國藩,曾國藩自然照辦,曾國荃便在軍中養病。

  現在且說李臣典那邊。原來李臣典為人,饒勇固是十分,跋扈也是十分。自從奉命同著蕭孚泗兩個,督飭兵士,掘通地道,他卻一有閒空功夫,便率手下百名親兵,總要前去撲城幾次。天國方面的兵將,一見了他的影子,無不頭腦脹痛,但是奈他不何,只好憑險死守而已。

  有一天的下午,李臣典忽在那個地道之中,悶得不耐煩起來,他又帶了百名親兵,想去撲城。及至走到儀鳳門相近,抬頭望了一望城上,只見守城的長毛,個個瞄準了洋槍,站在城上,連眼睛也不敢眨一眨。這種形勢,分明是防著李臣典前去撲城。李臣典一見這種樣子,便打著他那湖南的土白,對著手下的親兵道:「入媽的,他們的想銃死老子,老子只有一條命,總不見得死第二回的。老子今天,倒要瞧瞧這班小子,怎樣銃他老子。」

  李臣典一個人說了一大串,他手下的親兵,不敢接一聲腔。他見親兵沒有言語,就命一個親兵,把他的一張馬踏椅,擺在一株大樹底下,他便一屁股坐在椅上,一面把他一雙大腿,駕在二腿之上,連著搖擺不停;一面嘴上銜著一支八寸長,翡翠嘴,白銅頭,上等象牙的旱煙筒,只在吸他的旱煙,拚著身做槍垛。

  誰知那株大樹,距離儀鳳門的城樓,只有二三十丈遠,城上的長毛,一見李臣典坐在樹下,消遙自在的在吸旱煙,一想這個機會那好失去,趕忙瞄準槍頭,對著李臣典的那張尊嘴,拼命的就是一槍。那時李臣典的眼睛,可巧正在看那旱煙筒頭上冒起來的那道直煙,陡然耳朵之中,聽得拍的一聲,跟著又見他那翡翠咬嘴,忽被一顆彈子,擊得向後飛去,那支旱煙筒上,頓時僅剩一截光杆。若是換了別個,豈有還不拔腳逃命之理。豈料這位李臣典李總鎮,他的膽子,真正比較趙子龍還大,倒說非但毫無一點驚慌之色,而且仍是鎮鎮定定、自自在在、銜著那支業已沒有煙嘴的煙筒,吸得更加有味。李臣典的這樣一來,連那城上的一班長毛,也會被他引得大家捧腹狂笑起來。正是:

  煙嘴哪如人嘴穩
  槍聲不及笑聲高

  不知那班長毛,一笑之後,還有什麼舉動,且閱下文。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