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九七


  曾國藩微現一驚道:「什麼事情?你快說來讓我放心。」

  曾貞幹道:「兄弟自從克復安慶之後,方才知道有謀有勇的將士,委實難得。此次之事,若非九弟同去攻打安慶,單靠兄弟一個人,萬萬沒有這個結果。現在九弟即日就要離皖,前去圍攻金陵。兄弟特來求著大哥,可否去向劉仲良那兒,借他那位門人徐春榮給我一用。」

  曾國藩聽說尚未接腔,郭嵩燾卻在一旁插嘴道:「老世叔所說的這位徐公,可是善卜文王卦的那位孝子麼?」

  曾貞幹點頭笑答道:「正是此人。筠仙何以知道?」郭嵩燾道:「這位徐公,北京城裡的人眾,因他是位孝子,又有謀略,大家替他取了一個綽號,叫做小徐庶。其實照小侄個人說來,此人勝於元直多多。若以羊叔子、郭汾陽比擬,差堪相似。」

  曾國藩一直等到此時,方始接口對著曾貞乾笑道:「現在人材難得,你知道要用人材,難道別人就不要用人材不成。從前為兄也想調他來到大營,以便研究易理,還是少荃再三阻止。說是仲良為人長厚,他們師生兩個,又極投機,就是辦到奏調,這位徐公,也未必能來,為兄方才打斷此意。吾弟何以忽然想及此人?」

  曾貞幹聽說,忽露很失望的樣子道:「武昌克復,便是這位徐公和春霆二人之功居多。」

  曾國藩不待曾貞幹往下再說,忙將郭嵩燾一指道:「筠仙之才,何當遜于徐公。他這次本是來此,要想做番事業的。吾弟既需人材幫助,為兄請筠仙和你同去辦事。」

  曾貞幹聽了大喜道:「兄弟剛才進來的時候,一見筠仙在此,早已打算請他幫忙的。不過這位徐公,我還想借他一用。只要仲良肯賣交情,兄弟將他和筠仙一同請去,豈不是伏龍鳳雛,都在一起了麼。」

  郭嵩燾忙不迭的謙遜道:「小侄怎能去和徐公相擬,這真正是以螢火比月光了。」

  曾國藩急把他那一隻沒有紋路的手掌,向空一搖道:「筠仙不必太謙,你與這位徐公,確是各有所長。舍弟閱歷尚淺,你去幫他一個忙,我也感激你的。」

  郭嵩燾聽得曾國藩如此說法,不好再事推辭,當下便與曾貞幹隨便說了幾句。

  曾貞幹知道郭嵩燾是從北京出來的,也以兩宮對於贊襄王大臣忽然正法之事相問。曾國藩便把郭嵩燾方才所講之話,簡單的述給曾貞幹聽了。曾貞幹不待聽完,已在大怪僧王誤事。

  郭嵩燾接口道:「僧王固然有些大言不慚,可是對於國家尚算能夠盡力,不過才具不夠,也難怪他。只有怡親王和端華、肅順三個,鬧得更加不像。老世叔今天才到,自然還有幾天耽擱,且讓小侄閑一閑,慢慢地講給老世叔聽吧。」曾貞幹搖首笑著道:「安慶雖算克復,可是外府州縣,仍在賊手,所以我來求著我們大哥,要調那位徐公。現在我們大哥既請你這位老棣台前去幫忙,這是最好沒有。以我之意,今天便得連夜動身回去。不過你這位老隸台,卻是初到,自然要和我們大哥談些離情積愫,我只好再在此地候你兩天。後天一早,你得同我動身。此刻左右沒事,快把京中之事,說給我聽。」郭嵩燾道:「這話很長呢。」

  曾國藩岔口道:「不問長短,快請講吧。我因要聽此事,連公事都沒有去辦。」

  郭嵩燾聽說,方才說道:「恭親王為人,素來忠心。他雖奉了全權議和大臣之命,卻要送走皇上離京後,始肯去向英使議和。誰知這樣一來,自然又耽誤了一兩天。英使阿爾金,生恐巴夏禮遇害,竟把京城攻破,直撲宮庭。首先就把圓明園一火而焚之。

  「在那洋人火燒圓明園的當口,咸豐皇上,才離大內未久。現在的西太后,那時還是一位妃子的資格。現今皇上,尚須哺乳。咸豐皇上,因為只有這點骨血,自然十分重視,平時只命東太后管理。所以東太后的鑾駕,是和咸豐皇上一起走的。西太后稍後一點,只得坐了一輛破車,跟著前進。走到半路之上,她的坐車,實在不能再走。正在進退維谷的當口,忽見肅順騎了一匹快馬,也在追趕咸豐皇上的車駕。西太后一見了肅順,慌忙把他喚住,要他替她設法換輛較能趕路的車子。「哪知那位肅順,自恃咸豐皇上寵任,又在正值危急之秋,一時不甚檢點說話,便氣哄哄的用他手上馬鞭子,向著西太后一指道:『一個娘兒們,須得識趣。你現在得能坐了這輛破車子,還是靠著皇子的福氣。你可知道留在京中的那班妃子,真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幸的直被那班洋鬼子奸死的很多。』肅順說完這話,早又加上一鞭,如飛的向前去了。當時西太后瞧見肅順對她那般無禮,自然記在心上。及到熱河,咸豐皇上既愁和議難成,又急南方的亂事未靖,不久就得重病。所有朝政,全是怡親王和端華肅順三個作主。怡親王原是一個傀儡,端華又自知才具不及肅順,當時的政權,大家雖知操于怡親王、端華、肅順三個之手,其實是都由肅順一個人作主。」

  郭嵩燾說到此地,又望著曾國藩單獨說道:「老先生當時銅官的一敗,所有朝臣,個個都主嚴辦。只有肅順力奏,說是曾某老成持重,素來行軍,抱著一個穩打穩戰的主義,不比他人,還有冒險的舉動。這場戰事,連他竟至失挫,敵軍厲害可知。皇上萬萬不可加罪於他。倘若他一灰心,現在各省的名臣宿將,那一個不是他親手提拔之人,那就不堪設想。皇上如能加恩,曾某一定感激圖報。南方軍事,有他和左宗棠、彭玉麟幾個,聖衷可以毋須操心。咸豐皇上聽了此奏,方才未下嚴旨。」

  曾貞幹忙說道:「這樣說來,肅總管倒是我們曾氏門中的一個大恩人了。」

  曾國藩忽然現出栗栗危懼之色的說道:「肅總管雖是旗人,很懂漢學。從前同何紹基等人與我研究理學的時候,常誇漢人有才,旗人沒用。他的保我,乃是為公,並非為私。我只敬他,卻不謝他。」

  曾國藩說到這裡,又單對曾貞幹說道:「我們弟兄幾個,若不能夠蕩平發軍,真正對不起大行皇上了。」

  曾貞幹也肅然的答道:「為子盡孝,為臣盡忠,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郭嵩燾接口道:「你們曾府上的滿門忠義,舉世全知。溫甫世叔的殉難三河,滿朝臣眾,都在常常提及的。當時咸豐皇上也知道南方軍事,乃是心腹大患,所以忍痛去與英使議和。及至和議成後,恭親王就請聖駕回鑾。現在的東西兩太后,也是主張從速進京。無如皇上一因病體已入膏肓,難以再事勞動;二則回到京裡,眼見宮庭碎破,反覺徒增傷感;三因怡親王、端華、肅順三人,生怕皇上回京,減了他們的政權。有此三個原因,皇上就延至今年七月十六那天便賓天了。當大行皇上彌留之際,東太后為人長厚,猶未知道怡親王、端華、肅順三人的深謀。西太后因與肅順業已結怨,故在暗中留心肅順的短處。及見皇上勢已無救,急抱著當今皇上,問著大行皇上道:『佛爺倘若千秋萬歲之後,何人接位。』「大行皇上目視當今皇上道:『自然是這孩子接位。』西太后自聞此詔,她的心上,方才一塊石頭落地。

  「後來大行皇帝賓天之日,即是現今的同治皇上接位之時,但是兩宮新寡,皇上又在沖齡。怡親王、端華、肅順三人,首將大行皇帝所授他們的遺詔,呈給兩宮去看。兩宮因見詔上寫有贊襄政務王大臣字樣,只好遵照遺詔辦理。一切朝政,全歸怡親王、端華、肅順三人主持,余外雖然尚有幾位大臣,都是他們三個的心腹,當然是與他們三個一鼻孔出氣的。「東西兩宮,瞧見情形不好,便主張扶了粹宮還京。他們三個,故意遷延,不是說京中的皇宮,未曾修好,不便回鑾;便是說沿途的伏莽甚多,恐驚車駕。其時西太后已經瞧出怡親王、端華、肅順三個,要想謀害兩宮,以及幼主,推戴怡親王即位。只因為手邊一無親信大臣,便以懿詔召恭親王率兵迎駕。那知怡親王、端華、肅順三個,竟不奉詔。並敢肆言,兩宮女流,皇上沖齡,現在同閱奏摺,都是多事等語。西太后一見事已危急,暗寫一詔密遣禦司膳安貴,①漏夜入都,去召恭王。恭王奉詔,便不動聲色,帶領一百名神機營的兵弁,直到熱河。不過到了熱河,對於怡親王、端華、肅順三個面上,並未提起奉詔之事。當時肅順便怪著恭王道:『六爺,你怎麼膽大,來到此地,京中沒人主持,您可忘了不成。』恭王連連的賠笑道;『你的說話不錯。皆因大行皇上既已賓天,手足之情,不能不來磕幾個頭。吊一番,馬上回京就是。』恭王說著,又求肅順等人,帶領入見東西兩宮。

  「肅順當時因見恭王于對他們尚覺小心,不疑有他。且和恭王開著玩笑道:『老六真正教人麻煩。』您和東西兩宮本是叔嫂。您要進見,您去進見得啦。何必拉咱們陪您進去。此刻尚早,您就去吧。等得見過出來,咱們三個,還要請您吃便飯,不能不賞光的。』

  「恭王聽說,連連含笑答道:『一定奉擾,一定奉擾。』恭王說完,便去進見東西兩宮。

  「東太后一見恭王,正得訴說怡親王、端華、肅順三個跋扈之事。西太后疾忙以目暗暗阻止,東太后方才忍住。當時隨便說了幾句,恭王退出,真去赴肅順等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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