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四八


  曾國藩瞧見彭玉麟的臉色,忽現喜容,知是一個可造之材,將來必能成名。便又高高興興的說道:「你的第一樁事情,單去注重一個孝順的順字,認題未免不清。你要明白同一父母之命,難免沒有亂命。所以古人說過那句小杖則受,大杖則走的說話。這個意思,本是取那膚發身體,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之義。既連毀傷都要逃走,大歸之事,問題更大。單以姑媳二字說來,自然姑大。若以祖宗嗣續說來,父母之命,便小於嗣續了。我們那位鄒氏弟妹,當時不知為了何事,不得于姑。遇著這種事情,只有你去設法,調和她們姑媳之間的情分。就是一二連三的幾諫,也該去做。真個到了萬萬不能再諫的時候,只有攜了我們那位鄒氏弟妹,暫時遠避的一法。如何可以私下寄於今叔家中,又去承認大歸二字的名義呢?你的第二樁事情,對於一切親友,大可懇托他們去向令堂面前求情,或是帶著鄒氏弟妹,去向婆婆陪禮。如何可以一口承認尚未娶過?」曾國藩說到這裡,又問鄒氏有無子女。

  彭玉麟道:「亡荊生有一子一女。子名永釗,已將成人,女名永鈿,年齡尚小。」

  曾國藩聽了忙接口道:「既有子女,又無失德,老弟竟忍心令我們那位鄒氏弟妹,去負大歸之名的麼?」

  彭玉麟聽到這句,早已淒悽楚楚的淌下淚來。於是一壁拭淚,一壁微微地歎氣。

  曾國藩又搖手勸阻道:「這也不必傷感,現在只有趕緊教子成名,使她在那九泉之下,能夠心慰,也是一般。」

  曾國藩說到此地,忽見一個家人,捧了一包公事,前去請他批閱。他就忙同彭玉麟二人,細細看畢公事,方始命那人拿去,仍又接說道:「老弟當時對於一切親友,既已承認未娶,難道沒人前去替你說親的麼?」

  彭玉麟見問,便又蹙額的答道:「怎樣沒有,還有人因見門生不肯答應,以為必有外遇的呢?」

  曾國藩點點頭道:「這些事情,倒是流俗之見,不必理他。至於老弟的第三樁事情,那個神道設教,本是愚民政策。扶乩開方,也極危險。老弟當時以為陳茶老米,不致吃壞,但須防到久病之人,全靠良藥去救。倘若病家把這責任交與乩仙身上,不再去請名醫,豈不因此誤了日子,弄得即遇名醫,也難醫治了麼?說到捉妖一節,狐仙五通,南北兩方,都有出現。老弟彼時因為那個馬桶蓋之故,一怒之下,拿出玉瓶,彼狐竟至斃命。

  曾國藩的命字猶未離嘴,忽見兩旁伺候酒菜的那些家人,都在別過頭去掩口而笑。他就擺出莊嚴之色,而又和和藹藹的告訴一班家人道:「此事有何可笑。彭大人是不會怪你們的。

  倘若換一生客,便不成體統了。以後不可如此。」曾國藩說完這句,又對彭玉麟接續說道:「此是邪不勝正,非有他也。老弟當時雖和我那敝同年金公老實說出,但是不能前去執途人而盡告之,補救只有一半收成。再說到現在的這位宓夫人,也能任由老弟,慨然出借如此鉅款,當然是位極明大義的人物。她因看上老弟的人物,擬效文君之為,也是人情之中的事情,本也不可厚非。及至病入膏肓,欲以遺囑要求老弟承認她為元配,這件事情,仍要怪著老弟,未曾將你實話告訴她的原故。」曾國藩說到此地,忽朝彭玉麟微微地一笑道:「這末老弟究竟和她有染沒有呢?」

  彭玉麟見問,陡把他的臉兒一紅,假裝咳嗽著的答不出來了。

  曾國藩瞧見彭玉麟這般樣兒,便把面前的一隻酒杯端起,朝著他一舉道:「快喝一口熱酒再說。」

  彭玉麟此時正在沒法,忙去喝上口酒,壯了一壯膽子,方敢鼓勇的答道:「門生本擬正式娶她。起初是一因手頭拮据,諸事不便。二因那時的賊人圍城正急,一時不及去顧此事。後來她又病了,更加耽擱下去。及至她有一天,陡然之間的病勢沉重起來,她也自知不起,所以有那遺囑之舉。那時門生若去答應了她,固是不好,不答應她,也覺不好的當口,忽被賊人攻坍兩丈城牆,人民一個鼓噪,方始暫且打斷話頭。後來她的毛病,,仍舊時好時歹,門生已經來此供職。又有一天晚上,她忽然命人前來喚我。等我到她那兒,見了我面,又沒甚麼緊要話頭。不道言語之間,總在愁得她的病症難好。倒說這天晚上,竟是哀哀悲悲,死死活活,通常門生和她苟且一次。當時只怪門生鑒理不明,居然做了名教罪人。」

  曾國藩不待彭玉麟再往下說,便接口說道:「如此說來,老弟只可以外婦待她的了。現在快去替她立一近族的嗣子;再助嗣子,替她夫婦二人合葬下土,於心也就安了。」

  彭玉麟聽說道:「老師教誨甚是,門生一定照辦。」彭玉麟還待再說,忽見楊載福同了羅澤南兩個,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叫著曾國藩說道:「大人,安慶省城,又被洪軍攻破,如何是好?」

  曾國藩聽了這個消息,不覺長歎一聲道:「洪軍如此猖獗,民無噍類矣。」

  彭玉麟憤憤的接口道:「胡潤芝既已率兵前去,怎麼還是這樣!」

  曾國藩搖搖頭道:「現在軍權不一,你教潤芝一個人又怎麼樣呢?況且新放的這位欽差大臣琦善,既不十分知兵,又倚宗室之勢,決不肯去與潤芝和衷共濟的。你們只要看他,手握十萬之眾,至今猶在河南逗留,也可以窺測他的意思了。」

  楊載福道:「聽說這次去攻安慶的,就是那個四眼狗陳玉成。」

  彭玉麟笑問道:「這個四眼狗三字,大概總是一個綽號吧。」

  羅澤南連連搖手道:「不是不是。我聽得人說,說他真有四隻眼睛。」

  曾國藩道:「不管他是四眼狗也罷,五眼狗也罷,總之安慶一失,江西便危。他既然從下游殺去,一定志在南京。不知那位陸制台可在預防沒有呢?」

  彭羅楊三個一齊接口道:「我們聽說這位陸制台,只寵一個愛妾,一切政事,不甚過問。」

  曾國藩聽說,連搖其頭,沒有說話。

  彭玉麟道:「老師今天可也講得有些疲倦,請去休息一下。我們也得出去料理公事。曾國藩站起來送出彭羅楊三個,大家各去辦事不提。

  這末所說的那個四眼狗陳玉成,倒底是不是長了四隻狗眼的呢?不是的。讀者不必性急,聽我慢慢說來。原來這個陳玉成,就是洪大全的朋友。自從投入洪秀全的部下,所立戰功,倒也不少,因此封為英王。有一天,同著林鳳翔二人奉了東王之命,去攻蘄水、蘄州兩處,他就當場對著東王說道:「依我之意,我與威王兩個,還是各攻一處為妙。」

  東王聽說道:「這樣也好,你們二人,就在我的面前拈鬮。」

  當下陳玉成便拈了蘄州,立即率了二萬大兵出發,將到蘄州,便於離城十裡的所在,劄下營來。

  當天晚上,他手下的部將,都去向他請令,以便第二天一早好去攻城。陳玉成聽說道:「我常常地聽見我們正副兩位軍師說:我們起義,原為弔民伐罪而來。只要清國的官吏,肯來投誠,便好免些殺戮。我既到此,應該諭知這個伍文元,叫他快快獻上城池就是。」

  眾將聽說,即請陳玉成快寫諭單,陳玉成就命營中文案,寫上一張諭單,命人送入城中。

  伍文元接到諭單,不覺大怒的說道:「本州乃是朝廷的六品正印官兒,為何降賊,豈不辱沒先人。」伍文元一面說著,一面即把來人斬首掛上城頭號令。

  陳玉成據報,因見伍文元如此無理,方才大怒起來,連夜進兵,前去攻城。及到城下,抬頭一望,非但滿城黑暗,而且肅靜無聲,不覺一呆。忙暗忖道:難道這個妖頭,因為知道不是我們的敵手,業已悄悄的帶了百姓,一齊逃走不成。陳玉成想到此地,即命他的部將范連德,不問空城實城,快快攻入再說。

  誰知他的說話,尚未說完,陡聞一個信炮,就在黑暗之中,城內殺出一支人馬,左邊殺出一支人馬,右邊殺來一支人馬,竟把他們的隊伍,圍在核心裡了。虧他素負勇名,毫沒慌張之狀,提起一把大刀,耍著開四門的刀法,敵住官兵。那時范連德同了另外十幾員裨將,生怕陳玉成有失,也是不要命的廝殺。當時陳玉成殺退了一陣,又是圍上一陣。他雖一連殺了幾陣,那班官兵,毫不退後,只是像個潮湧殺上。不防就在此時,他的左額上面,忽被一個清將傷了一刀。他更大怒起來,對著那個清將,大吼一聲,跟手也是一刀劈去。那個清官,早已被他劈得翻身落馬。頃刻之間已為亂兵踏做肉泥。此時那個范連德,也已一連殺死幾個清將。那班官兵,方才不能支持,撒圍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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