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四三


  楊秀清不待錢江說罷,立即氣烘烘的接口說道:「武昌居長江上流,得之可以直撼江南,俯瞰江西。我軍數十萬之眾,難道還怕向張二隻狗子不成!」

  錢江微微地點著頭道:「秀清大哥之言,雖極有理,但是武昌這個地方,易攻難守。向榮老成有謀,張國梁百戰不疲,江忠源諒來不久即到,兄弟所以說要計出萬全,並非不攻武昌,以及畏懼向張江三人也。」

  楊秀清聽了,又連搖其頭的駁錢江道:「軍師每每稱讚向榮那個老賊,很有能耐。但我見他每戰必敗,老成何在,有謀何在?我願前去獨當此賊,你們此地可以騰出工夫,去攻武昌。」

  錢江道:「秀清大哥既是去當向榮,須得仔細。」

  楊秀清又忿忿的答道:「軍師難道真個瞧我不起不成,我與千歲大哥,起義以來,一向未曾落於人後。」

  洪秀全忙插嘴勸著楊秀清道:「秀清賢弟、你卻不可錯怪軍師,他也不過為了慎重起見,總是好意。你既要去獨當向榮,我命李副軍師同你前去。」

  楊秀清聽說,方對洪秀全、錢江、李秀成三個,獰笑一笑,仿佛自認魯莽的樣子。李秀成瞧見楊秀清在笑,也不推辭,立即隨同而去。

  羅大綱眼看楊李二人走後,便對錢江說道:「方今隆冬時候,河水已涸,水面漲有巨砂,我們水軍,難進內港;不如就用兵船架了浮梁,貫以欽索,由此地漢鎮直達武昌省城,自較容易。」

  錢江大拍其手的贊道:「此計甚妙,但恐遲誤日子。」

  石達開接口道:「這不礙事。我們一面不妨即用大綱兄弟之計行事,一面去與張國梁誘戰,使他不防,免得乘機阻止我們的工作。」

  錢江又點點頭道:「這樣也好。准待本月月杪,那晚上一點沒有月光,一夜架好浮梁,直搗武昌可也。」

  錢江剛剛說到此地,又有探子來報,說是江忠源一軍,業由鯰魚套地方,偷進武昌城中去了。

  錢江聽說,將他的衣袖一擺道:「再探。」探子去後,錢江又接說道;「江軍既已入城,他一定去和李臬台會合,欲與洪山的向軍,成為犄角之勢。我們可把水軍,也是偷偷的渡過武昌東岸。彼軍未備船隻,城內之兵,用槍或箭,不能及遠;用那土炮,又恐打著向軍。我們正好借這投鼠忌器的便宜地方,以壯楊秀清一軍的聲勢。」

  洪秀全聽了大喜,即命依計而行,大家散會不提。

  單說楊秀清回營之後,認為受了錢江的欺侮,馬上發令,正欲率了李開芳、林鳳翔、李昭雪、郜雲官、萬大洪、范連德新舊六員大將,渡江去攻向榮的時候,李秀成慌忙上前阻止道:「千歲擁了數十萬之眾,聽了錢軍師之議,不敢輕事渡江。秀清大哥若急渡江,勝則其功不小,敗則不可收拾的了。」

  楊秀清自恃他的位份在李秀成之上,便不聽李秀成之計,逕自渡江進攻洪山。

  李秀成只好急去報知洪秀全知道。洪秀全便令陳坤書、陸順治二人,各率水師策應秀清。

  及至錢江聞知其事,陳陸二人早已出發。他急去見洪秀全道:「三軍之所以能用命者,全在軍令。今楊秀清不遵軍令,將來何以服眾。我當用千歲的令旗前去止之。」

  錢江說著,即令洪宣嬌拿了令旗去阻楊秀清渡江。及至洪宣嬌趕到,楊秀清已經渡過江岸多時的了。

  洪宣嬌急急回報錢江,錢江、石達開二人一齊說道:「秀清這般魯莽,真誤大事。」

  石達開又單獨說道:「現在只有速將大軍,統統都填浮梁而進,秀清一軍,方不至於全軍覆沒。」

  洪宣嬌、韋昌輝兩個,也一同說道:「秀清這人,本是我們軍中的害群之馬,何不讓他斷送狗命,省得將來為他所制。」

  錢江忙搖頭道:「這是因噎廢食的政策,如何可以行於戰爭之際。」

  洪秀全即下命令,即照石達開之計行事。

  此時向榮已在洪山之上,瞧見楊秀清的人馬,已經渡江,便朝左右大笑道:「洪秀全手下,雖有錢江、李秀成、石達開三個好手。但有楊秀清這人,夾在裡面不聽軍令,擅自行動,也是我們朝廷的洪福。」

  向榮說罷,即行傳令,命敬修之弟張敬業,引兵五千,靠江劄營,截斷洪軍水師。總兵湯貽汾、陳勝元、奚楚方、克釗四人分左右兩翼,去敵楊軍。再命張國梁督率大軍押陣,若見洪楊二軍,何方有了弱點,即向何方進擊;但須看見洪山之上的一杆大旗舉起,方准進攻。

  大家奉命去後,只見楊秀清安營既定,甚是性急,即命李開芳、李昭雪、郜雲官、萬大洪、范連德、林鳳翔六員大將,一齊殺出。大家正待洪山舉旗,方敢進擊,就在此時,忽然聽得西北風大起,吹得一面大旗呼呼的聲音,遠遠地都會聽見。各人抬頭一望,果見洪山的山頂上面,豎起一面奇大無比的旗幟來了。大家本已待久,此時自然即遵向榮的軍令進攻。

  誰知楊軍那邊,只知顧著向榮一面,不防江忠源一軍,竟從城內突然殺出。這樣一來,楊軍這邊的六員大將,便被前後左右圍攻起來。真是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兵之力的了。

  幸虧錢江率了大軍,直攻武昌。一則用的是圍魏救趙之計,二則又見江忠源既由城內殺出,城內一定空虛。護理總督赫德、撫台常大淳二人,都是木偶,李臬台雖然有些武藝,自然獨木難支。所以下了一個獎令,誰能首先攻入省城的,賞銀二萬。那知那個獬面狼兵頭目,雖然不愛銀子,卻喜殺人玩耍。他一聽了此令,立即率了五百狼兵,大聲一吼,猶同天崩一般,正待殺入南門。不料斜刺裡忽然殺出一員老將,倒也十分厲害,若非獬面有些特別本領,早已沒有性命的了。正是:

  一片忠心雖貫日
  滿城血水卻成河

  不知獬面所遇的一員老將,究竟是誰,且閱下文。

  第二三回 真遭殃人民都變鬼 假被逼將士盡封王

  獬面一聞錢江之令,他正想從那南門殺入,忽被斜刺裡殺來一員老將,攔住去路不要命的就戰。獬面本是廣西的獵戶,雖然是人,其實尚有一半野性。他的打仗,無所謂之陣法,無所謂之軍容,只憑他那天生蠻力,見人就殺,見馬就砍。和他對陣之人,除非真有甚麼武藝,或用聲東擊西之法,或用左攻右突之法,或用深入淺出之法,或用進疾退徐之法,那種功妙功夫,和他廝殺,那還可以取勝。若講氣力二字,與他爭勝,那就成了貓兒聞幹魚的俗諺,叫做嗅鯗。當時在和獬面廝殺的那員老將非別,正是湖北按察使司按察使的那位李聲鑒李廉訪。他的為人,本已中了那個君憂臣辱,君辱臣死的專制之毒,再加赫制台、常撫台兩個,硬要命他去召他那會用邪術的金鳳千金,他被公私兩方一逼迫,早已抱了以身殉國的主意。

  前幾天正在佈置守城之事,未能率領少數之兵,去攻漢陽。及至江忠源入城,向他說出洪楊等人,如何如何叛逆,手下將官,如何如何厲害,一班兵士,如何如何到一城屠一城,得一城殺一城的說話,他更一怒之下,正待去攻洪軍。忽然得報,說是錢江已率大軍殺過江來,他就馬上帶上一二十名最親信的藤牌兵,即由偏門悄悄繞出,誰知兜頭正遇那個獬面,率領五百狼兵、猶同中了狂的,帶喊帶跳的殺來。所以他也不去打話,掄起一把大刀就砍,獬面因有蠻力,聲鑒也有武藝,狼兵雖凶:藤牌兵也不辱沒。

  這末怎麼叫作藤牌兵的呢?因為道光末葉,除了洪楊之外,各省的土匪,早已蜂起。綠營兵勇,暮氣已深,萬萬不是土匪對手。那些平時吃了重祿的甚麼統帶,甚麼營官等等,要保各人的前程起見,大家只好出了重餉,招募幾名當時風行全國,綽號藤牌兵的敢死人士。這些藤牌兵,月餉至少七八十兩,平時除了練練藤牌之外,不是前去賭錢,便是前去嫖妓,至於吸煙喝酒,還算化錢少的。非但日不歸營,夜不歸隊,他們的上司,偶說一句重話,他們馬上就要告長假,開小差。上司要他們去打土匪,保前程,只好開眼閉眼,一任他們去犯營規。他們卻有一樣好處,平常時候,不肯積蓄銀錢,以為一死便了,打起仗來,所以個個不怕死的。一個人只要真的不怕死,對方怕死的敵人,當然被他打敗。軍心本無一定,只要一營之中,有了幾名藤牌兵、敢死士,連那不是藤牌兵的兵勇,不是敢死士的兵勇,也會連帶氣旺起來。當時竟有一種童謠、叫做不怕張,不怕劉,有了藤牌兵的官兒,就要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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