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三八


  那個丫環聽說,立即接口答道:「我說府上的叔大人,既是分居,又是遠在衡陽,索性不必前去稟知;等得辦過喜事,雙雙回去,使他老人家陡然睹此一對佳兒佳婦,分外高興。彭先生第一個的此其,不生問題。我們夫人,坐擁厚資。她的看中彭先生,乃是無貝之才,不是有貝之才。你所畫的百幅梅花,便是頭一等的聘金。彭先生的第二個此其,也不生問題。我們夫人,上無父親翁姑,下無兒子女兒。我們的少主人業已去世,縱有甚麼家族親故,如何有權可來干涉我們夫人?彭先生這般博學,難道連大清律例,反沒有看過不成?彭先生第三個的此其,尤其尤其不成問題的了。若說我們夫人,將來忽因貧富二字,恐防變心;婢子雖然愚魯,可是只知道有那一出棒打薄情郎的戲劇,並沒有甚麼棒打無錢郎的戲劇。」那個丫環說到第二個劇字,早已噗哧噗哧的笑了起來。

  彭玉麟一見那個丫環噗哧噗哧的對他在笑;又覺她的說話,也還有理。當下方把他的腦殼連點幾點的說道:「既是如此,你可回去上複你們夫人,且俟我的梅花畫畢,再去和她當面商量。」

  那個丫環聽說道:「我此刻回去,就去報告喜信。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何用再去商量。」那個丫環,說了這句,不待彭玉麟再答她話,早已把頭一扭,嘴唇皮咬著手帕,自顧自笑著一溜煙的去了。

  彭玉麟眼巴巴看那個丫環走後,複又前後左右一想,覺得此事,不能算是非理。方把這段婚姻之事,決定下來。

  第二天的晚上,彭玉麟又見那個丫環,又同另外一個丫環,各人拿上一個錦繡包袱,一齊走將進來。二人便將各人所拿的包袱,先去放在彭玉麟的衣箱上,後叫上他一聲道:「新姑爺。」

  彭玉麟一聽她們這般稱呼,慌忙把身一仰,亂搖其手道:「你們怎麼這般稱呼?現在連聘禮還未曾下呢,快快不可如此。」

  昨夜上來過的那個丫環,瞧見彭玉麟臉上的顏色,有些鐵板起來。方始連連笑著才改口道:「彭先生,昨晚上的說話,婢子回去,就詳詳細細的稟知我們夫人。我們夫人聽了,很是高興。她說現在已經五月底邊了,喜期准其定七月七夕那天,取他一個鵲橋相會的吉利。」

  那個丫環說到這句,又去把那兩個錦繡包袱,一同打開,給與彭玉麟瞧著道:「這幾身紗衣,是我們夫人今天大早,特命婢子去到衣莊買來,預備新。」那個丫環吐出一個新字,忙又縮住。一面拉嘴一笑;一面用手朝她頰上,自己懸空的假裝打著道:「我不留心,又把新姑爺的新字溜了出來。」

  彭玉麟此時已經看過包袱裡的衣服。也對兩個丫環,微微地一笑道:「這些衣裳太覺華麗。我是寒儒出身,穿不慣的。」

  兩個丫環一齊接口道:「彭先生,照婢子們的意思說來,為人當省則省,當穿則穿,從前子路夫子,他老人家衣敝尋袍,與狐貉者立,不怕寒愴,並不是有而不穿的。現在彭先生指日就是新貴人了,似乎也不可太覺寒酸,以失體統。」

  彭玉麟聽說,只好又笑上一笑道:「你們二人倒也能夠說話。如此一來,使于四方,可以不辱君命的了。這末就煩你們二位回去,替我謝過夫人。」

  那兩個丫環,一見彭玉麟已經收下衣服,不覺喜形於色的答道:「我們夫人還有一個口信,命婢子們帶給彭先生。明天一早,夫人就派人取彭先生的行李;說是彭先生住在此地,她不放心,要請彭先生住在我們謙裕當裡去才好。」

  彭玉麟聽說,想上一想,方才答道:「這又何必,依我之意,還是住在此地便當。」

  兩個丫環又接口道:「我們夫人無論對於甚麼事情,都肯操心。彭先生若不依她,單為一點小事,就為鬧出病來。況且夫人還說,我們當鋪裡的樓上,很有不少的古書。從前有位姓畢的狀元,曾經去向我們下世的老太爺,出了重價買過的。」

  彭玉麟聽到此地,忙接口問道:「此話真的麼?如此說來,必是世上少見之書。這是我得前去瞧瞧。」

  頭一晚上來過的那個丫環道:「夫人的意思,彭先生住到當鋪裡去的時候,她還想請彭先生用那總經理的名義呢。」

  彭玉麟聽說,連連搖手道:「這倒不必。我此刻的答應住在當鋪裡去,無非為了要看平生未見的古書。老實對你們說一聲,我是還要下科場的,豈是終身買畫而已。」兩個丫環一齊答道:「婢子們回去,准定把彭先生的意思,稟知我們夫人就是。」二人說完自去。

  彭玉麟一等二人走後,忽然笑容可掬的起來。自問自答的說道:「我的得此一位才貌雙全的妻子,倒也不過爾爾,倘若真有古書可讀,這是我姓彭的眼福不淺了呢。」

  彭玉麟這天晚上,心曠神怡,睡得自然安穩。上床未久,即入黑甜鄉中。正在睡得極沉酣的當口,忽覺他那房門,無風自啟。急去對門一看,突見走入一位素不相識的少年武將進來。他就慌忙下床,迎著那人問道:「將軍深夜至此,來訪何人?」

  那人見問,便把手向彭玉麟一拱道:「我的兵書,沉沒多年,竟沒一人前去過問。古今之人,只知道孫武子的兵法十三篇,無一不全。其實他的兵法,只有陸戰,並無水戰。獨有我的兵法水陸兼備,且合現在的長江流域之用。足下將來大有可為,似乎不可忽略。」

  彭玉麟聽了那人所說,不覺大喜道:「將軍貴姓,現在何職。所說兵書,又在何處?」

  那人聽了又不答話,忽又仰天一笑,自言自語道:「物得其主,吾無憾矣。」矣字猶未說完,將手一拱道:「明天再會。」說著返身自去。

  彭玉麟連忙追了出去,要想問個明白,不料忽被門檻一絆,陡然驚醒,方知南柯一夢。忙把帳子一搴,看那房門,只見雙扉緊閉,寂靜無聲。便把帳子放下,仍舊臥著暗忖道:這個夢境,未免有些奇怪。這位少年武將,腰懸寶劍,身穿戰袍,神氣之間,活像戲劇中的那個周瑜。今晚上無原無敵的來托此夢,倒底所為何事。他還說我大有可為,難道我在這個亂世之中,果會發跡不成。彭玉麟想到此地,自然有些得意,誰知窗外雞聲,已在報曉,於是不知不覺之間,也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一早,彭玉麟還未升帳,忽然被人叫醒。睜眼一瞧,已見昨晚上的兩個丫環,一面指揮幾個家丁在搬東西,一面已在替他去舀臉水。他忙起身下床,正在洗臉換衣的時候,棧中主人,已經聽得宓府的幾個家丁說過,知道彭玉麟立刻就要移居謙裕當中,雖然未曾知道這場婚姻之事,但見那位宓夫人如此的優待彭玉麟這人,在彭玉麟這方面說來,不能不有飲水思源,感他介紹之情。當下慌忙奔入,也來討好。彭玉麟見了這位主人只好推說宓夫人請他住到謙裕當去,以便親近教畫。棧中主人聽了,倒也不疑。非但親自幫同收拾什物,而且說明不收所住棧資。彭玉麟本在打算等得結婚之後,重重謝他,所以當時也不和他再去推謙。

  及同大家到了謙裕當中,謙裕當裡的經理,早已奉了女主人之命,說有一位姓彭的親戚,要在當中耽擱幾時。這個經理,自然出來招呼。彭玉麟等得一班男女傭人散去後,便把他的房內,收拾得一塵不染的預備好看古書。非但畫事丟得一邊,不再提筆;連那宓夫人那邊,也不常去。

  一連忙了幾天,方才去問那個經理道:「兄弟曾經聽得此地的女主人說過這裡有座藏書之樓,不知究在何處?」

  那個經理聽說,連連的答道:「有的有的。」邊說邊把他手向那後樓一指道:「那裡就是書樓,不過久沒人去收拾,現在是糟得不像樣兒了。彭先生如果喜歡看書,儘管自己前去攜取,兄弟恕沒工夫奉陪。」

  彭玉麟聽說,也連連的答道:「彼此兩便,最好沒有。」說了這句,便自上樓。尚未跨進門檻,陡覺一陣黴蒸的氣味,沖入他的鼻管,令人欲嘔。因急於要看古書,只好不管這些。

  及至走到裡面,抬頭一望,就見一座書架上面,有條破紙標簽,只在他的眼睛前頭,飄動不已。便去向那破紙標簽一看,說也奇怪,正是公瑾遺著四字。彭玉麟一見這四個字,反而一嚇,弄得有些汗毛凜凜起來。略把心神一鎮,方去打開書套,翻開一看,原來還是一種極考究的精緻抄本。趕忙仔細一點,共計一十二本。此時那裡還管別項書籍,單把那冊《公瑾遺著》取到手中,匆匆回到房內,真連吃飯睡覺的工夫都沒有了。一連看了半月,方才把那書中的精義,豁然貫通。

  哪知彭玉麟正在已入寶山,大樂特樂的當口,不防他的那一位未婚妻宓夫人,忽然生起病來。起初時候,只當一種尋常小症,並未關心。及至半月之後,竟至日重一日。宓夫人有時也差丫環來把彭玉麟請去,在她病榻之旁談談。無奈宓夫人的這個貴恙,據醫生說是癆瘵,並非甚麼怪症。不好教她這位未婚夫婿,代為捉妖。彭玉麟也見宓夫人一天天乾瘦下去,心裡雖在十分著急,但也愛莫能助,只有相對欷s[而已。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