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三一


  羅澤南雖然聽了此話,卻不懼怕甚麼婆娘。偏向曾貞幹所指的地段,奮力殺去。及到那兒,並沒見有什麼婆娘,但是楊載福、王興國兩個,正被十幾個悍賊圍在核心廝殺,已經現出不能支持之勢。他忙大吼一聲,飛馬沖入。沖過之處,幾個悍賊,竟被他的馬風沖得一齊閃了開去。羅澤南此時不及去殺這些衝開的人眾,單顧要救楊王二人要緊。

  誰知他還未曾奔近二人身邊,說時遲,那時快,可憐王興國這人,一個抵擋不住,已被一個更狠的悍賊,砰的一聲,自頭至腹的劈開馬下。跟著又見那個悍賊,劈了王興國之後,正要同樣的去劈楊載福。他因一時不及趕近,急在馬上,一面連忙大吼幾聲道:「楊統帶莫要害怕,羅某來也。」一面已將他那手上的一柄馬刀,用勁照準那個悍賊的當胸釘去。那個悍賊要避刀鋒,方始將手一松,楊載福才得趁這工夫,把他的馬韁一緊,回馬就逃。

  此時那個悍賊,自然恨煞羅澤南奪了他的到口饅頭,馬上和他廝殺起來。二人正在殺得棋逢敵手,將遇良材,難解難分的當口,忽然又來數十員賊將,又把羅澤南這人圍在核心,此時仍是楊載福飛馬殺入來救,大家複又混殺一陣。羅楊二人,因見敵人太多,只得覘個空子,殺出重圍,敗了下來。及至奔回大營,一見那座大營,已被敵軍衝破。羅楊兩個,一同說聲不好道:「我們快快分頭找尋曾督辦要緊。至於我們是死是活,不能管了。」二人道言未已,各自奔散。

  原來曾國藩自見眾將出去迎敵之後,便對張亮基說道:「我此刻聽得敵方的喊殺之聲,氣盛而銳,我們的幾個將官,恐怕寡不敵眾。中丞快快飛檄再調綠營人員,前去助陣才好。」

  張亮基聽說,連連稱是,立刻用了大令,飛飭記名總兵,現統省防軍的那個陳坤修加入助戰,不勝不准回兵。旗牌官持了大令出營未久,不防就在此時,陡然殺來一股賊兵,竟將大營衝破。那時營中雖然還有數十員武官,只因都非敵人對手,連他們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怎有工夫來管主師。

  幸恰胡林翼那時不在營中,一見大營已潰,慌忙親自帶了一營人馬來救張曾二公。後來單單遇見張亮基一個,連忙保著先走,一退二十多裡,方才停下。正得飭人飛探曾督辦的信息,已見曾貞幹保著曾國藩喘息而來。張胡二人一見曾國藩無恙,方問其餘的將官怎樣。曾氏兄弟兩個,都說一點不知信息。

  胡林翼正待派人前去救援,曾國藩忽然搖手阻止道:「且慢且慢。」說著,又問此時我們這裡,還有多少人馬?張胡二人一同接口道:「大概不滿三營。」

  曾國藩又把手向左邊的一條小路一指道:「賊人現在大勝,當然只管正面,不顧小路。此刻快快命人前去埋伏這條小路,既可兼顧我們此處;又可去擊他們的一個不防。可惜沒有上將帶領。」

  曾國藩尚未說完,驟見一個紅人紅馬奔至。大家一嚇,疾忙迎了上去一瞧,正是西隊統帶好個塔齊布,因為一個人連敵了百十個的敵將,以致連人帶馬,浴血的敗了回來。張胡曾三個,一見塔齊布這般形狀,怕他傷了要害,忙問傷了何處,快快躺下。

  塔齊布一面跳下馬來,一面高聲的答道:「標下托諸位上司的洪福,幸沒傷及要害,還不要緊。此馬恐怕不中用了,快些牽開。」說著,不待大家回話,忙又自去找上一塊乾淨手巾,一壁在揩臉上的血水,一壁說道:「此地有條小路,那些賊人,未必定會防到。趕緊讓標下帶領人馬,前去伏在那兒。」塔齊布的兒字,剛才出口,他的大腿之上,忽又冒出一股鮮血,流得一地都是。

  曾國藩正待自去替他揩拭,忽見塔齊布卻把他的一雙腿,飛快的提起,向外一踢,向裡一縮,懸空的甩上幾下道:「還不礙事,還是快快讓我前去。」

  張胡曾三個,此時也知大局要緊,只好讓塔齊布率兵自去。

  塔齊布走後未久,羅澤南、楊載福兩個,已率領殘兵,一同趕到。二人一見張胡曾三位,都還安然在此,方才把心放下。楊載福先說道:「賊兵現在正在搶拾輜重,我們倒底作何處置……」

  楊載福話未說完,已有探子報到,說是賊兵不像追擊樣子,仍在注重我們遺失的軍械糧餉等物。這個探子說完去後,又見接二連三的探子,前來報告,大致都和起先的一個探子相同。胡林翼剛待說話,又見一個探子飛馬來報,說是敵人不知從何處抬回一個沒頭屍身,似乎是個首領的模樣。所有賊將,一見那個屍身,無不現出驚慌悲苦之色。現在統統退回衡州城內去了。

  張胡曾以及大家聽說,正在驚疑之際,只見塔齊布早已一馬奔來,飛身跳下,對著張胡曾三個,把他右腿一跪,左腿一屈的,獻上一個賊將首級道:「這就是洪秀全妹婿,蕭賊朝貴的首級,已被標下砍來。」

  羅楊二人忙去接到手中一看,正是起先劈死王興國的那個悍賊。急將王興國陣亡之事,稟知張胡曾三位聽了。張胡曾先將塔齊布大贊幾句,方才命將蕭朝貴的首級攜回號令。

  胡林翼插嘴道:「我早已料到寡眾不敵,斷難持久,不若仍回省城,再作計較。」

  大家聽說,一時也想不出甚麼良法,只好依了胡林翼的主張,兼程退回省垣去了。

  現在先說石軍這面,他們自從殺入湖南地界,逢州得州,遇縣得縣,真正的勢同破竹,如入無人之境,竟把衡州佔領。陣亡的官兵,自然不計其數。石羅二人,一面出示安民,一面正擬向那省垣殺去。忽見蕭朝貴、韋昌輝,以及洪宣嬌、蕭三娘、陳素鵑、陳小鵑四個女將,跟蹤而至。又據蕭韋二人對他們說:錢江因見湖南地方,可用水戰,已命賴漢英,督陸順治等四人,趕造大小戰艇數百號,隨後即到。石達開聽說,自然十分大喜,主張即日殺奔長沙,占了省城再說。大家也以為然。

  哪知他們剛剛出發,張胡曾三個,已率官兵殺至。於是一場大戰,蕭朝貴竟把王興國這人,鮮活淋淋的劈成兩爿。剛待再去劈死楊載福的時候,忽被羅澤南救去。

  及至羅楊二人不敢戀戰,敗退下去,蕭朝貴追上一陣,忽見路旁有條小路,忙問手下的嚮導,此路可通前面?嚮導答稱可通前面。他就率了少數人馬,直由小路奔去。不防那個塔齊布埋伏守候已久,給他一個不意,蕭朝貴竟至陣亡。他的手下,連忙搶回一個沒首屍身。剛剛回到陳前,宣嬌首先瞧見,頓時大叫一聲,撞落馬下。正是:

  大局未安身已死
  長城一失志難酬

  不知洪宣嬌的性命如何,且閱下文。

  第十七回 睹耳語眾將起疑團 擲頭顱孤孀幾喪命

  洪宣嬌一見她的漢子,又繼馮雲山陣亡,一驚之下,頓時暈了過去。蕭三娘急同陳素鵑、陳小鵑姊妹兩個,先去掐著洪宣嬌的人中。直待洪宣嬌哭出聲來,一面方用姜湯灌下,一面勸她須得節哀,替夫報仇要緊。洪宣嬌卻仍舊拍手頓足的鬧個煙霧漫天,不肯答話。

  那時的軍中,要算石達開為主,他也忙去勸洪宣嬌道:「蕭嫂子,方才楊嫂子所勸你的說話,一點不錯。蕭將軍既已為國捐軀,蕭嫂子只有一邊辦理棺殮大事;一邊立即殺入長沙城中,取了張亮基、曾國藩二人的心肝五臟,活祭蕭將軍,以慰忠魂才是。」

  洪宣嬌直到此時,方始淚流滿面的答著大家道:「他的腦殼,都沒有了,教我怎樣殮法?」

  石達開、羅大綱、韋昌輝一齊答道:「這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從前的那位關壯繆,他老人家誤走了麥城,後來也是身首不能相連的。」

  洪宣嬌一聽到身首不能相連一句,更加悲慟起來。當下忽忿忿的說道:「諸位不必勸我,人各有志,我非殉他不可。」洪宣嬌把那可字的聲音,咬得極實極重。

  大家聽去,似乎真要前去殉夫的樣子。蕭三娘一時沒有法子,正待上去搿住宣嬌,防有不測等事發生的時候。豈知說時遲,那時快,宣嬌一見三娘要去搿她,她便趁三娘猶未近身之際,陡然給人一個不防,噗的一聲,就向地上打上一個大滾。宣嬌僅僅乎滾上一個獅子翻身,可是她那一個粉搓玉琢的身體,早已變成一條泥鰍一般起來。

  原來洪秀全抱著教旨,要救同胞;既要去救同胞,便得逐走胡人。故而他自起義,誓不再打髮辮;既不打那髮辮,即把頭髮留長。又因頭髮留長之故,只好用那紅布裹首,以束亂髮。紅巾的制度,職分愈大的,腦後拖得愈長,也是他們的營制之一。那時因軍興之際,無暇顧及普通服制,所以不問首領小卒,以及婦女姑娘,無不短衣赤足,腳登草履。

  那時又是伏天,洪宣嬌和蕭三娘、陳素鵑、陳小鵑幾個,也是頭裹紅巾,拖在臂上;上身僅著一件麻布背心,袒出兩雙粉臂,大有歐西風味;下身也是一條大腳短褲,外罩一幅長僅一尺有半的戰裙,兩條羊脂玉腿全部露出,一絲沒有遮蓋。她們和那羅澤南、楊載福、塔齊布、曾貞乾等等打仗的時候,難怪人家要稱她們為裸體美人。宣嬌既是裸體美人一份子,試問一經把她肉身滾在地上,焉有不似泥鰍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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