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三〇


  曾國藩不待郭意誠說完,已在亂搖其頭道:「季高為人,他雖一中之後,未曾連捷,可是他的目空一切,更比潤芝還要難以相處。兄弟平生最欽佩的,倒是姻兄。可否看在桑梓分上,暫時幫兄弟一個忙呢?」

  郭意誠聽說,微蹙其眉的答道:「這件事情,並非兄弟故高聲價,有兄大才,足夠對付得了。將來若真缺人之時,可令舍弟嵩燾前來相助。」

  曾國藩素知意誠為人,不樂仕進,閒散慣了的,當下也不相強,單是答著:「令弟肯來幫忙,還有何說。」

  郭意誠道:「這未兄弟回去,一面給信與張中丞去,一面函知舍弟便了。」

  曾國藩聽說,又補上一句道:「姻兄見了張中丞,最好還是替我力辭,真的不能辭去,再行示知。」

  郭意誠連忙雙手亂搖道:「這是造福桑梓之事,我兄的聖眷本隆,聲望又好,怎麼能夠辭去?」

  曾國藩聽說,方不再說。等得送走郭意誠之後,忙告知竹亭封翁,以及兩位叔嬸,方才命人分頭去請羅楊塔三個。

  那時正是咸豐二年六月,離開清朝入關的時候既久,一班人民,對於吳三桂引狼入室的事情,已非親目所睹,既成事過情遷,大家都認清室是主,凡是稍有一些才具的人們,試問誰不望著幹點顯親揚名之事。況且塔齊布本是駐防旗人;羅楊兩個,又是平日服膺曾國藩的。當下一聽曾國藩為了興辦團練,前去相遣,當然不約而同的一齊到來。相見之下,曾國藩即將奉旨辦理團練,擬請他們幫忙之事,告知他們。三人聽說,略謙虛幾句,欣然允諾。

  沒有幾天,張撫台果然聽了郭意誠之話,就派那個候補參將曾大成,親送照會前來。曾國藩因見曾大成的身體魁梧,精神飽滿,還算一位將材,便也把他留下,以借差遣。第二天,就同羅楊塔三個一起進省,會過張亮基中丞之後,便以一座公所做了團練局用,至於一切的軍械軍服,都由警務處和藩司那裡送來。曾國藩瞧得大致業已楚楚,便將招募人民充當團勇的告示貼出,不到幾天,已滿預定的五千人數。曾國藩複與羅楊塔三個商議一下,把那五千團勇,分為東南西北中的五隊,自己兼統了中隊。又命羅楊塔三個,分統東南西的三隊。尚餘北隊。

  正在物色相當人材的當口,誰知他那幾個兄弟,都在家中和他父親吵個不休。大家說是大哥三考出身,做到侍郎,這是他肯用功所致,我們沒有話說;現在朝廷既是派了大哥督辦團練,這是保衛桑梓之事,凡有血氣的人們,都是應該做的。父親快快寄信,我們拿了好去局中自效。那位竹亭封翁,竟被他的幾位賢郎吵得無法對付。後來還是寫信先去問了曾國藩,究竟怎樣辦法?

  接到回信說是:國藩業已受了朝廷的恩典,自然只好以身報國。但是因此久疏定省,已覺子職有虧;若是再令幾個兄弟,一齊來局辦事,舍家顧國,也非為子之道。既是幾個兄弟如此在說,國藩一定阻止,又非為兄之道。只有取一個調和辦法,可令國葆兄弟一人來局。其餘三個兄弟,應該在家,一面用心讀書,一面侍奉父親以及兩位叔嬸。至於家中用度,國藩自會按月寄回,不必幾個兄弟操心。一個人只要有了學問、名望,便好垂名萬世,不必一定做官,方才算得顯揚的。

  竹亭封翁得了此信,方才算有解圍之法,就把此信給與四個兒子去看。大家看畢,都覺他們大哥信中的言語,于國于家,于公於私,沒有一處不顧周全,沒有一處有點漏洞,實在無法反對,方才偃旗息鼓,只讓國葆一人去到局中。

  國葆到了局中,見過他的大哥,曾國藩問過家中情形,又以古今大義,細細的講與國葆聽了一番,然後方命國葆統帶北隊。國葆又因兄弟兩個,同在一局辦事,反而有些不便,即將國葆二字改為貞幹二字。國藩倒也為然。

  那座團練局中,五位統帶,既已齊全。曾國藩曾任兵部侍郎,自然曉暢軍機,不必說它;就是羅楊塔三個,也是大將之材;只有這位北隊的曾貞幹統帶,稍覺年輕一些,軍事之學,也差一些。好在事事有他老兄作主,所以把那東南西北中的五隊團勇,真是訓練得人人有勇,個個能戰,勝過那時的綠營十倍。曾國藩雖在一面命人探聽洪軍消息,一面每日的仍在局中寫字看書,作他日記,所寫之字,還要一筆不苟。

  哪知石達開同了羅大綱二人,統率大軍,已經殺到衡州。那時張亮基那裡,每日接到各處告急的公文,猶同雪片飛來的一般,慌忙親到團練局中,要請曾國藩和他會同迎敵。曾國藩當然一口答應。張亮基聽了大喜,馬上飭知全省營務處調齊軍隊,一同出發。

  張亮基知石羅二人,乃是洪軍之中的健將,不是甚麼小丑跳樑。這次的軍事,斷非最短期間能夠了結的。深恐自己才力不足,要誤大事,已將胡林翼這人,請入軍中參贊一切。

  等得大家一到衡州相近的地方,他便開上一個軍事會議,對著胡林翼、曾國藩、羅澤南、楊載福、塔齊布、曾貞幹、曾大成,還有他那中軍副將王興國等人說道:「石羅二賊,大隊到此,我們這邊,須得千萬仔細。不要第一仗,就挫銳氣,那就震動兩湖。以我之意,還是堅守陣地為上。」

  曾國藩先接口道:「曾某也以中丞之意為然。但是朝廷以此重大責任,付於我與中丞二人,現在既有省軍,又有團勇,不能一戰似乎說不過去。」

  胡林翼也接口道:「我所慮者,敵軍十倍於我,眾寡不敵耳。不如用個離間之計,先使洪楊二氏自相猜疑自相併吞,我們再去從中取利,那時必可一戰而定。」

  羅澤南聽到此地,他卻站了起來說道:「羅某有個愚見,廣西的釀成此亂,全在將不知兵。洪軍無論如何兇悍,終是一股烏合之眾,若不趁此迎頭痛擊,要我們這班官軍與團練何用?胡大人的這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計,似乎遠水難救近火。」

  羅澤南尚沒說完,楊塔曾三個,忙也一同站起來道:「我等身為武將,只知殺賊。」

  張亮基便把他手向羅楊塔曾四個一攔道:「諸位姑且坐下,我求取個折衷之法,一面可用胡觀察之計,一面就此進攻何知?」

  大家尚未接話,忽據探馬報到,說是錢江恐怕石軍旱道有失,業已派了第十二天將賴漢英、督同賊格陸順德、蘇招生、吳定彩、陳坤書四人,造了幾百隻大小戰艇,跟蹤而至。複又另外派了洪秀全的胞妹洪嬌宣、蕭朝貴的胞妹蕭三娘,連同洪宣嬌新近招收,名叫陳素鵑、陳小鵑的兩個廣東女子,率了女兵四萬,號稱女軍,一同殺至。衡州鎮台蘇守邦、連同手下的營官職守各官,統統陣亡,衡州已經失守。

  張亮基不等探子說完,連連地蹙額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說著,一面便請胡林翼自去辦理用計之事,一面即令王興國會同羅楊塔曾四人,上前迎敵。

  那知張亮基剛剛分派才定,只聽得劈劈拍拍的聯珠炮聲,跟著一片喊殺之聲,真同天崩地陷一般,已經殺奔而來。

  曾國藩急命探子再探,就命大眾趕快迎戰,於是王羅楊塔曾五個,立即各持軍器,一同跳上坐馬,飛奔的殺出營去。可巧正遇羅大綱親率幾十員猛將,當先一馬馳至,雙方一陣混戰。只是洪軍方面愈殺愈多。官軍方面,愈殺愈少。

  羅澤南因是初次出兵,不肯就由他們一戰而敗,以致牽動兩湖全域,正在依舊死命廝殺的當口,陡見他手下的一簇團勇,不知為了何故,宛同遇了極其厲害的蛇蠍一般,大家不約而同的齊喊一聲,立刻潰散。羅澤南慌忙定睛一瞧,原來卻是四個美人,滿身袒裸的,②大家各騎一匹馬,迎面殺來。羅澤南不管甚麼,疾忙殺了上去。正在雙拳難敵四手之際,幸虧塔齊布這人,忽從東方角上,連人帶馬,竟像滾蛋的一般滾至,大吼一聲,見人就砍。羅澤南一見塔齊布已來加入,稍稍把膽一壯。哪知四個美人,不知究在採取何種戰法,倒說驟然之間,並未露出甚麼破綻,卻又飛馬退了回去。只覺來去如風,進退如電,使人不可捉摸,僅給人的一個眼花繚亂而已。但是羅澤南此時已經知道洪軍之中,真有非常能人,不可小視,把他起先那句烏合之眾的說話,自認沒有閱歷。正在一邊暗忖,一邊仍舊鼓勇追殺上去。

  不防就在此時,又見曾貞幹騎著一匹傷馬,正從斜刺裡伏鞍的逃了出來。一見了他,只是急喘喘的說了一句我馬受傷,只有先行回營,邊說邊又急急的把手上馬鞭向後一指道:「那邊兩個婆娘厲害,蘿山當心。」心字未曾出口,已經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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