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二九


  張亮基一邊在看,一邊連稱好一篇文章。及至看畢,暗想這個題目真大,彼中定有能人。我既食君之祿,只有忠君之事。當下便把兩師傳至,互相斟酌一下,於是一面飛奏進京,一面整頓本省人馬。沒有幾天,接到上諭,命他克日蕩平,並令在籍巨紳興辦團練。

  原來那時道光皇帝已經賓天。長子名叫一個連字的,早被道光在日踢死。於是一班滿漢臣眾,便請道光的次子,喚做是寧的那位太子登基,改元咸豐。

  誰知這位咸豐皇帝,胎裡就帶了淫性來的。即位之後,對於一切的國計民生,不甚講究。單單只教一班皇親國戚,以及太監小廝暗中的獻進美女;但又懼怕太后,只好偷偷摸摸的過他色癮。

  起先看見兩廣總督和廣西巡撫的奏章,說有土匪作亂,他也不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單命軍機處擬旨申斥,責成該督撫負責剿滅了事。及見湖南撫臣的奏章,始知該股土匪,不是等閒,方始有些著急起來,即召他的兩個寵臣,前去商量。

  他的兩個寵臣,一個是戶部左侍郎肅順,一個是內務府總管端華。這兩個人都是和皇帝一塊土上的人物,都有一些小小的才具。肅順尤其能夠揣度咸豐皇帝的心理。又常常地對人說,滿族人都不中用,若是要想治國平天下,還得揀幾個有本事的漢人用用。所以他做部郎的時候,就很佩服曾國藩是位治國之才。他雖瞧得起漢人,可是一班滿人,都說他忘了自己出身,沒有一個不恨他刺骨,無奈皇上正在寵任,大家也只好敢怒而不敢言罷了。甚至一班多嘴禦史,也沒一個敢去參他一本。

  這天咸豐皇帝,既將他們兩個召去商量,肅順就首上條陳,說是皇上責成督撫辦理此事,本也極是;若能再命在籍巨紳興辦團練,以衛鄉里,更有益處。其實當時的肅順上這條陳,就是暗中在保曾國藩的意思。當時咸豐皇帝聽了也想不出甚麼法子,所以也就把他那龍頭一點,算是商量了事。

  誰知咸豐皇帝不過這樣一句說話,卻把一位湖南的張巡撫鬧得不亦樂乎。你道為何?原來那時候做清廷臣子的,個個都想迎合上意,便能簡在帝心。譬如皇帝並未說出其人,他們能夠保奏上去,皇上合意,別的不說,單是軍機大臣那兒,就會少碰幾個釘子。

  張亮基自從接到這道上諭之後,左思右想,千斟萬酌,方才被他想到一位丁憂在籍的曾國藩、曾侍郎身上去了。他因曾國藩在京的名望甚好,而且老誠持重,又為湖南全省紳士之冠。他既想到此人,並不先與本人商酌一下,立即用了六百里加急的牌單,奏保上去,果蒙諭允。張亮基得到這道旨意之後,心裡自然非常高興,連忙派了一位名叫欒璧城的候補道員,連夜去到湘鄉縣裡,一則去向曾國藩道喜,二則恭迓上省,以便商酌興辦團練大事。

  誰知曾國藩一見了那個欒璧城的名字,連連擋駕,不肯請見。欒璧城弄得乘興而來,掃興而返,只得姍姍的回報撫台。張亮基據報,卻也莫明其妙。急又親自去拜一位名師郭意誠的紳士,托他去勸曾國藩答應此事,國家地方,兩有裨益云云。

  原來這位郭意誠紳士,本與曾國藩有些遠親;他的胞弟,就是新科翰林郭嵩燾。那時郭嵩燾本在京中供職,對於皇帝要命本省巨紳興辦團練的事情,他已料到除了曾氏之外,並沒別人。一天可巧要寄家信,便把他的意思寫在信上:說是曾氏如果推卻不幹,哥哥須得親去勸他,請他看在鄉情面上,務必答應下來。郭意誠既接乃弟的家信在先,又因張撫台親自前去托他在後,便也一口答應。

  第二天就專誠去到湘鄉,拜謁曾氏。可巧曾國藩素來佩服郭意誠的學問的,一見他到,連忙請見。郭意誠談過一陣閒話。方才講到正文。當下便把張撫台親去托他,他及他那兄弟信上的意思,統統告知曾國藩聽了。

  曾國藩不待聽完,已在連續不已的搖頭。等得郭意誠說畢,馬上接口說道:「這樁事情,非是兄弟重違你們諸位的好意,委實難以遵命。一則素未研究軍事之學,如何可以貿然擔任此等大事。二則孝服未滿,奪情之舉,聖明天子。也未必一定見逼的。」

  郭意誠聽說,忙又委委曲曲的,解釋得曾國藩無可推諉。

  曾國藩此至,方對著郭意誠皺著眉頭的笑上一笑道:「兄弟方才所說,都是公話,此刻老實再和姻兄說一聲罷,兄弟還有一點私意。對於此事,尤覺不敢擔任。」

  郭意誠忙問甚麼私意。

  曾國藩又說道:「上次張中丞所派來的那位欒璧城觀察,兄弟一見了他的名字,便覺不利。」

  郭意誠聽到這句,不禁哈哈的大笑起來道:「滌生,你是一位有大學問的人,怎麼竟至這般迷信起來了呢?況且欒觀察的名字,有何不利之處。快快不可如此。」

  曾國藩聽說,忽正色答道:「這個並非迷信,姻兄不必著急,姑且聽了兄弟說完再說。」

  郭意誠聽了,便一面笑著,一面把手向曾國藩一揚道:「這末你說你說,我暫且不來駁你就是了。」

  曾國藩始說道:「我從前的官名和號,本來不叫國藩滌生。」

  郭意誠又接嘴道:「這事我倒不甚清楚,那時大家都叫你做曾老大的。」

  曾國藩也笑上一笑道:「姻兄是我親戚,你都不知道此事的底蘊,難怪旁人更加不知道的了。我們先祖星岡公,他替我取的官名,叫做子城二字,號是居武二字,就是取那曾子居武城的一句之意。我那年僥倖考中進士之後,尚未殿試,我那座師朱士彥朱中堂,承他錯愛,特地打發人將我找去,且鄭鄭重重的對我說:『賢契。我見你的文字,氣勢敦厚,將來必能發旺,但是這個名字,覺得有些小派。以名字論,不但不會大用,而且一定不能入詞林的。你如果因名字之故,不入翰苑,豈不可惜。』我當時聽了我那位座師之話,方才改為現在的名字和現在的號,後來果點翰林。以兄弟這個毫沒學問之人,當時能夠一身而兼三個侍郎的官銜,總算是大用的了。至於那位欒璧城觀察,他的大名,使人可以當做亂必成三個字聽的。」

  曾國藩說到這裡,又連蹙其雙眉道:「現在這件辦理團練的事情,似乎不僅保護桑梓而已,倘若皇上要以這個團練,去助官兵,難道可以不遵旨意的麼?兄弟恐後亂事終至必成,因此不敢擔任。但又不便把此私意,前去告訴中丞,只好絕口謝絕。」

  郭意誠一直聽到此地,方始連點其首的說道:「名字關係進出。我也曾經聽人說過幾樣。從前乾隆時候,有位廣東雷瓊道,前去引見,乾隆因見他的名字叫做畢望穀,馬上說他不懂儀制,把他革職。就是道光手裡,也有一個名叫未太平的提台,因為名字關係,不能補缺的。這樣說來,我倒認識一個名叫曾大成的候補參將,此人的名字,對你很合,讓我回去,告知中丞,派他再來奉請。」

  曾國藩一聽曾大成三個字,心裡不禁一動。慌忙笑阻道:「這倒不必,既承賢昆仲二位,以及張中丞如此重視兄弟,兄弟只有暫且答應下來。不過獨木難以成林,姻兄能否舉薦賢才給我,以資臂助的呢?」

  郭意誠一見曾國藩已經答應,喜得連說有有。正是:

  中興事業從頭起
  半壁摧殘接踵來

  不知郭意誠所舉何人,且閱下文。

  第十六回 曾國藩單求郭意誠 洪宣嬌擬殉蕭朝貴

  郭意誠一見曾國藩已經答允,不過要他舉薦幾個人材,幫同辦事,當下連說有有。即問曾國藩道:「你瞧羅澤南、楊載福、塔齊布三個怎樣?」

  曾國藩點頭道:「這三個人,都是兄弟的朋友。羅蘿山①這人,尤其文武兼長。姻兄意中,難道除了這三個之外,便沒有了麼?」

  郭意誠又說道:「有是還有一個在此地,不過一則他才從貴州回來,恐怕一時沒有工夫。二則卻有一點真實學問,未必肯居人下。」

  曾國藩忙問道:「姻兄所說,莫非就是胡潤芝麼?」郭意誠點點頭道:「正是此人。」

  曾國藩忙回道:「潤芝也是兄弟的老友。但他為人,誠如尊論,未必肯為我用。」

  郭意誠又略想了一想道:「要未只有湘陽縣的那位左季高了。我的熟人之中除了他們幾個,委實沒有甚麼人材了。這件也非小事,兄弟不敢隨便保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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