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大清三傑·曾左彭 | 上頁 下頁


  黃正甫、張潤農一同道:「這末我們這位滌翁呢?」

  胡林翼見問光是笑而不言。國藩趕忙拿話拉開。大家又談一會,方始各散。

  又過兩年,已是道光二十七年,國藩那時文名大盛,朝臣也有幾個知他是穆相的門生,自然未能免俗,也就愛屋及烏的推許起來。不久,國藩奉旨派充考試漢教習閱卷大臣,十月裡又充武會試正總裁,旋又派為殿試讀卷大臣。

  這年的新科翰林李鴻章,來拜國藩,等得走後,國藩回至上房,對他歐陽夫人說道:「李安部郎的世兄,我瞧他非但聲朗氣清,且是鶴形,異日的名位,必定在我之上。」

  那時歐陽柄鈞可巧在旁,便問國藩道:「姊丈如此留心人才,難道天下就要大亂不成了麼?」

  國藩微笑道:「亂久必治,治久必亂,這是天道循環之理,但願我們不致眼見亂事,那就大妙。」

  柄鈞姊弟二人,素知國藩已經學貫天人,此話決非空泛,便勸國藩何不趁此平時,上他幾個條陳,好請皇上一一採納施行,也是防患未然之道。國藩聽說,微微一笑,認為知言。

  第二年的正月,國藩果然上了一本封奏。道光皇上翻開一看,見是滿紙不離道治二字,不覺有些看了生厭,隨手提起御筆,批上迂腐欠通四字。此疏留中不發。

  後來有個姓魁的太監,無意之中傳出此話,鬧得滿朝人士,無不知道。當時有些不慊于國藩的人物,還要從旁加上幾句,說是曾某的聖眷,業已平常,大家須要少與往來,免得將來有了禍事,帶累自身。大家聽了此話,個個暗中認為有理。說也奇怪,京城真也勢利,這樣一來,這位現任翰林院學士曾國藩的府上除去平日意氣相投的幾個知己朋友之外,好說得狗也沒有一隻上門。

  國藩平日,本來已經介介自守,不肯出去聯絡朝臣,這半年來的門可羅雀,他雖未曾介意,倒把他的那位老師穆彰阿相國,替他大擔心事起來。

  有一天,可巧皇上在那便殿召見穆彰阿,穆彰阿一等奏對完畢,竭力保舉曾國藩遇事留心,要請皇上大用。穆彰阿的為人,雖然太覺貪財,可是伴君已久,皇上的聖衷,他是無一不知。這個遇事留心四個字的考語,恰與迂腐欠通四個字針鋒相對。

  第二天,皇上果然有旨,召見曾國藩問話。國藩自然遵守古禮,不俟駕而行的趨朝。豈知自從五更三點進宮,一直候至下午,方有一個太監前來傳話,說是皇上此刻業已回宮,教他次日仍是五更三點進宮,預備召見。國藩退出,不懂此事,也不回寓,就去找他老師穆彰阿,告知奉召未見的事情。

  穆彰阿聽畢,側頭默想一會,便與一個心腹管家,咬上幾句耳朵,將手一揮道:「快去快來。」

  那個管家去後,穆彰阿方對國藩附耳說道:「俺曾在皇上面前,保你能夠遇事留心。今天皇上召而不見,其中必有道理。俺已命人進宮,拜託一位姓魁的太監,請他把你今天恭候召見,所坐的那間屋內,不論所擺何物,所掛何畫,須將物件的名目,畫上的字花,統統抄了出來,讓你回去連宵記清讀熟。明天皇上召見,俺能預料決不能逸出那間屋內的範圍。」國藩聽了口上雖在連說老師如此替門生操心,真是恩同罔極;其實心內,還只八分相信。

  這天直到晚飯已後,方見進宮去的那個管家,匆匆的持了一大包東西回來,呈與主人之後,穆彰阿疾忙打開一瞧,臉上立刻現出極滿意的笑容。就把那包東西,遞給國藩道:「魁老監他真不愧為一位辦事的能手,所以皇上如此歡喜他。他雖然收了俺的三千兩銀子,可是這一大包東西也虧他去細細的抄下來的呢。」

  國藩一邊在聽他的老師說話,一邊已經看見包內全是抄成的白折。不但件件物名,抄得有來有曆,就是畫上的字跡花卉,也都抄得清清楚楚。

  正擬仔仔細細,一本本看去的當口,已見他的老師指著一本白折,鄭重其事的對他說道:「這是那間屋裡掛的幾張屏條,上面全是俺們乾隆老佛爺在日,六巡江南的事蹟。皇上常常和俺說起,也想仿照祖上的辦法,一巡江南為樂,誰知總沒得到機會。皇上既是不能了此心願,只好把那乾隆老佛爺六次南巡的事蹟,讀得爛熟,也算過癮。俺料定明天召見,必定問及此事。你快快回去,連夜讀熟,牢記胸中,不可一字遺忘,要緊要緊。」說著又撚須一笑道:「賢契將來的扶搖直上,簡在帝心,就在這一包東西之中的了。」

  國藩謝了老師,匆匆回寓,百事不做,關上房門,連夜讀那白折之上的東西。第二天,仍是五更三點進宮,沒有多久,即蒙召見,皇上所問,果然不出穆彰阿所料,國藩既已有了準備,自然奏對如流。

  皇上不禁微失一驚道:「朕嘗聽人說過,爾能遇事留心,朕還以為爾于古人之學,能夠留心罷了。殊不知爾于聖祖南巡之事,竟能記得如此清楚,誠屬可嘉。」國藩趕忙免冠碰頭,謙遜幾句。

  退下之後,又去見他老師,尚未開口,穆彰阿已含笑的先說道:「今兒召見之事,俺已盡知,你且回去休歇休歇,靜候好音就是。」正是:

  直士不如邪士智
  才人合受美人憐

  不知國藩召見之後,究竟有無好處,且閱下文。

  第四回 風塵俠妓巨眼識才人 草澤英雄傾心結奇士

  這天國藩回轉寓中,尚未脫去衣帽,只見他那老家人曾貴,拿進一大疊片子,笑嘻嘻的說道:「剛才老爺還沒回家來的時候,各部堂官,以及九卿各道,陸陸續續的都來拜會。內中還有幾個老實說出,老爺召見稱旨,日內必有喜信等話。」國藩聽說就在曾貴手上隨便看了一看片子,以備分別親往謝步。

  歐陽夫人在旁笑著道:「現在這班人,真的有些勢利,前一向並沒一個鬼來上門,今天又仿佛前來道歉似的。在我說來,就是唱戲,也沒這般改扮得快的呀。」

  國藩微微搖首道:「這就叫作做此官行此禮,世風澆薄,人心不古,夫人何必視為奇事。只是天恩高厚,穆師栽培有進無已,怎樣報答才是」。

  歐陽夫人和曾貴兩個一同接口道:「老爺不記人家之短,只記人家之長,這也只有克勤克慎,舍家為國罷了。」

  國藩連點其頭道:「我正為此,所以至今未告終養。」曾貴又說上一派舊話,方才退出。

  沒有幾天,國藩便奉軍機處傳旨,派赴盛京,查辦一件要案。等得查明辦妥回京,已是道光二十九年的正月,即奉明詔,授為禮部右侍郎之職。國藩因見越了四級飛升,反而有些栗栗危懼起來。在他意思,還想奏請收回成命,又是穆彰阿以及肅順、倭仁等人,都來相阻,國藩始行謝恩到部辦事。到了八月,又奉旨兼署兵部右侍郎,兼充宗室舉人複試閱卷大臣。九月裡又充順天試複試閱卷大臣。十月裡又充順天武鄉試校射大臣。

  國藩方在黽勉從公,上報國恩的時候,那知就在這年冬天,突接他那祖父星岡封翁在籍逝世的訃音,自然十分哀悼。遵制在寓成服開吊,並請假二月在家讀禮。

  一天忽然想著一件喪制,自己有些疑感不決,急命曾貴去請胡林翼前來商酌。曾貴去了回來,說是胡大人胡林翼早於頭一年捐升道員去到貴州候補去了。

  國藩聽說大驚道:「他竟出京去了。怎麼我一點點都不知道此事呢?」

  歐陽夫人岔嘴道:「這樁事情,怪我忘記不好。去年老爺奉旨去到盛京查辦案子的時候,胡大人確曾來過我家辭行的。」

  國藩聽說道:「這末他去了一年多了,為何並沒一封信給我,莫非怪我失禮不成?」說著又連連歎氣道:「處世真難,稍有一疏忽,便要得罪朋友。」

  歐陽夫人道:「老爺不必多疑,像老爺處事這般周到,我說世上已是少有的了。胡大人就是沒有信來,安知不為別樣事情耽擱,不好一定說他在怪我家。」國藩聽得他的夫人如此解說,方才沒話。

  這末那位胡林翼編修,究為何事,在京年餘,不給國藩一封書信的呢?原來卻有他的道理。

  他本是一位名探花之子,自己少年科第,初入詞林的當口,還以為有他那般才筆,那般經濟,指日就可像擲升官圖一般,只要連擲幾個紅色,便能直到協辦。不期事實和理想,竟是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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