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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鄧廷楨聽到林則徐這句發自肺腑的喊聲,心裡更是激動,緩緩地說:「林老弟,鄧某活了六十多年,做官也三四十年,在眾多與我交好的人中,能與我交心相處的,寥寥可數。而這幾位屈指可數的朋友也已又先後故去,只留下鄧某還一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上,因此雖身為兩廣總督,卻對仕途早已心灰意冷,再說年歲也大了,有些事深感力不從心,也不太想去過問。致使鴉片依然氾濫,這與鄧某有不可分斷的關聯,鴉片到處,都是鄧某的過錯,自從老弟到了這裡後,老兄我無不羞愧於心。無論見識還是能力,都遠非老兄我所能匹比。而且老弟對鄧某還有恩,鄧某雖才疏學淺,也定當助老弟完成鴉片之禁,這一點就請老弟你放心吧!」

  林則徐激動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把鄧廷楨也拉了起來。

  「好,就憑鄧兄這句話,林則徐也定然不會令皇上失望。」

  「林老弟,可做好打算沒有?」

  「如何對待那個商務監督,老弟我早已胸有成竹了。」

  林則徐充滿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哦,真的麼?不過,老弟可不能大意呀!我在此雖然才三四年卻對義律也略知一二。此人狡詐刁鑽,不可小視,你還是小心為妙。而且他此次來可不是沖著鴉片,而是沖著你,沖著顛地而來的,你若是不交出顛地,恐怕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鄧廷楨雖然深知林則徐的能力,但對義律也知之不少,素知那些洋人的品性。特別有一件事令鄧廷楨不能忘記。

  道光十七年十月,鄧廷楨到廣州任兩廣總督不過兩年,為了禁煙,他曾奏請皇上准其驅逐英吉利商船及拿辦窯口鴉片走私。當時就是英商義律任駐華商務監督,這個義律在廣州竟然妄圖派遣特使,在艦隊保護下前往舟山打算與清政府直接交涉,爭取鴉片貿易的合法化。

  鄧廷楨知道後,怎能容忍他如此猖狂,所以才上了奏摺,道光批准鄧廷楨所奏,不過卻要求鄧廷楨對洋人要禮儀周到些。鄧廷楨處理此事時當然不敢有違聖命。誰料麻煩正出在這方面,事後那義律卻偽造證據,強硬地說鄧廷楨侮辱他的人格尊嚴。不知義律通過什麼渠道,此事竟被道光悉知,以鄧廷楨侮辱洋人有失國體,把鄧廷楨重重地責駡一頓。鄧廷楨雖然被冤枉卻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現在鄧廷楨聽到林則徐說要對付義律,真是又擔心又疑惑,卻也不能不提醒林則徐。

  「鄧兄的關心小弟定當銘記于心。不過這無須鄧兄你親自出馬,小弟一人對義律已是足足有餘,只要把那兵權借我一用,就可以了。」

  「林老弟,你總不至於現在就要對他們動用武力吧!剛才,你可並無此意,這……」

  「鄧兄放心,小弟還不是魯莽的漢子,兩句話合不來就拳腳相向。」

  「那麼如果向你要人,你怎麼辦?」

  「義律要我交還顛地,我給他就是,現在這個顛地對我已經不重要了。」

  「以前老弟不是還把他當作一張王牌,現在為何……」

  鄧廷楨如在霧中,前面迷濛濛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弄不透,於是詢問著。

  「顛地不過是個魚餌,義律才是大魚,我所要的非魚餌,乃大魚也。」

  說完捋了招鬍鬚,充滿著自信,大笑起來。

  鄧廷楨仿佛心有所悟,卻仍然緊皺雙眉,接著問下去:「那麼用兵卻是為何,難道是用來捉義律麼?不過,似乎並無用兵的必要啊!」

  「老兄言之差矣,我不忙著說,你先看一看這個……」

  林則徐邊說邊伸手從袖子裡取出一紙,遞給鄧廷楨。

  鄧廷楨奇怪地望了林則徐一眼,接住那張紙,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大書著:

  諭知駐華商務監督義律閣下

  本大臣奉皇命來此禁煙,前已命令將鴉片全部繳官,限三日內立下保證書,至今仍無答覆。這分明是意在觀望,存心違抗。因此,即將停泊在黃埔貿易的各國夷船先行封艙,停止貿易,一概不准上下貨物。各色工匠船隻、房屋,不許給夷人雇傭租借。如敢違反,地方官立即嚴拿,照私通外國例治罪。所有夷人的小船,也不准攏靠夷人大船私相交結。省城夷館買辦及雇用人員,一概撤出,不許雇傭,如有敢違抗者,本大臣即將奏明請旨,永遠封港,斷其貿易……

  林則徐笑吟吟地望著鄧廷楨,等到他看完,不待鄧廷楨說話,就張口道:「鄧兄,以為如何?此乃是即將轉達給義律的諭帖,只是初稿,稍後還要加工處理。」

  「這份諭帖文辭優美,言簡意盡無須更改,看來外人所傳不虛啊!」

  「鄧兄過獎了!」

  「只是鄧某遲鈍,還是不明林老弟用兵何用?」

  「這份帖子只為其一罷了。」林則徐手指著那張紙說。

  「那麼其二呢?」

  「其二麼……那就是用兵了。」

  接著林則徐又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敘說起來。

  鄧廷楨等林則徐說完,才恍然大悟。他用敬佩的目光又仔仔細細地把林則徐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連聲稱道:「林老弟果然高明,此計甚妙。這樣一來,那義律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說過以後,鄧廷楨豎起大拇指,喜得連連說好。

  「到那時,那義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面天乏術,還不乖乖地交出鴉片。」

  面對鄧廷楨的稱讚,林則徐更加充滿信心,仿佛已經看見困在商館裡義律及那些鴉片商的狼狽相,想著想著,又自信地笑了。

  鄧廷楨興盡之餘,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道:「不過,你還是要小心。據我所知,朝中還有反對嚴禁鴉片的佞臣,林老弟可要注意別為他們留下了話柄,告你一狀,那麼禁煙之事可就前功盡棄了。」

  「這事無妨,一旦禁煙成功,皇上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責怪我呢?至於那些搬弄是非之人,為人素為我輩所不齒,可不予理睬。身正則清,還怕那些無恥小人不成?」

  「林老弟所做甚為鄧某欽佩,但是若能沒有任何差池,豈不更好?」

  「鄧兄的教誨小弟一定牢記于心,小弟這廂謝過了。」

  「還謝什麼,用一句不當的話說,誰讓我們是一條道上的呢?」

  說完,鄧廷楨和林則徐兩人四目相視,哈哈大笑,眼前似乎已經看見成千上萬件鴉片被迫搬上岸,在碼頭邊堆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林老弟,這招你真是高妙,看來這盤棋鄧某又得甘拜下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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