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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陳鴻墀聽完,沉默了片刻,緩緩地說:「此事千萬不能等閒視之,還須從長計議才好。想當初,在許乃濟大人上奏前,皇上是一直支持弛禁的。幾年前,前任總督盧坤大人等人不也是曾偷偷奏請弛禁一事麼?然而當初皇上並未加以理會,自那以後盧坤大人也就沒再敢議此事。皇上卻是在這幾年內一連下詔六次要求嚴禁鴉片,禁止販賣。只是兩年後禁鴉片沒取得多大成效,可白銀的流失卻愈來愈重,於是許乃濟大人奏請皇上。皇上也許是在萬般無奈下才接受此議,卻沒有同意,只是批來廣東協議罷了,然而皇上的心思卻未必就同意弛禁。我猜,可能許球等人的奏清又挑起皇上禁鴉片的念頭,所以這次嶰筠兄你可要小心從事才好!」

  鄧廷楨假裝溫色地說:「既然這樣說,那麼早在上次皇上把許乃濟的奏摺批來協議,我曾去詢問你此事,你卻為何不說?」

  陳鴻墀含笑著說:「嶰筠兄,這你可錯怪我了,一來奏摺批到這以後,你們都同仇敵愾反對嚴禁,贊同許乃濟所奏,在那時候我總不能潑冷水吧;二來當時我又怎麼能知道皇上到底怎麼想的,更何況現在我也只是推測而已,不可全信的。」

  「我不相信你,還會相信誰呢?」鄧廷楨微笑著說,話中明顯恭維他的這位老朋友。陳鴻墀爽朗地笑了笑,並沒反對。

  鄧廷楨接著又問:「那麼依老兄你的意思,我該如何呢?」

  陳鴻墀莊重地說:「事情關係重大,遠則于國於民有害,近則于嶰筠兄也脫不了干係。如若你支持弛禁,上奏朝廷後,皇上不同意,這可不光是身家性命的問題,累及吾兄聲名。百世後,青史所書鴉片弛禁為老兄你所請,那又怎生是好?要依我說莫如支持嚴禁為好,但也不可不為自己留條後路,以防不測才行。」

  鄧廷楨自然不能不顧身後名,性命倒還在其次。聽陳鴻墀這麼一說,立即醒悟了其中的利害,馬上站了起來,雙手一揖,說:「鴻墀兄,果然高人也,實令鄧某佩服,請受鄧某一拜。」說著就是身子一拱著地,深深地一拜。陳鴻墀也不客氣,受了他一拜。

  送走陳鴻墀後,鄧廷楨立即回到書房,在備好的奏摺上一揮而就,道:「……從此再努力支持嚴禁三年,如果到時候沒有效果,再考慮其它方法也為時不晚。」

  道光十七年十二月,正值北京城白雪紛飛,下到廣東的奏摺又送回到京城。

  道光自從把許球等人所奏批到廣東後,不免惴惴不安,收到回奏後,大為歡喜,把廣東所奏立即交給九卿科道會議處。另一方面又趕緊籌備立後事宜,一來道光知道雖然皇太后勉強答應立全貴妃為後,但心裡定不情願,道光又是孝子,見到此景也不舒坦,惟恐夜長夢多再生變故;二來道光心想還是先把後宮料理清楚,省得忙著政務分心。

  到了十二月初八,正逢吉日,道光下詔冊封全貴妃鈕祜祿氏為皇后,追封皇后父為乾清門二等侍衛,世襲二等男,頤齡為一等承恩侯諡榮禧,由其孫瑚圖哩襲爵。雖然道光力主節儉,冊後典禮依然盛大。

  這一天,京城和全國各地都奉到喜詔,人人須穿紅戴綠,家家要張燈結綵,以示萬民同慶。偌大一座北京城,登時打扮得花團錦簇。熱鬧喧雜的聲音,白雪飄搖的季節,全都給喜洋洋的氣氛增色不少。

  這一天,是皇家的喜慶,皇城另是一番天家氣派:宮內各處禦道鋪上了厚厚的紅氈毯;門神、對聯煥然一新;午門以內各宮門殿門高懸大紅燈籠;太和門、太和殿、乾清宮和坤甯宮掛喜字彩綢,中和韻樂設在太和殿前廊下的東西兩側,餘音繞梁。

  皇太后高坐在坤甯宮正殿的寶座之上,等候著給皇后行冊封之儀,她因為穿了全套禮服而顯得莊重,由於面色不變,加重了肅穆的氣氛。

  午門上鐘聲響了。一派管笛悠起,導引樂隊吹打著典雅的樂曲,在禦杖的前導下,出隆宗門緩緩而來。接著全貴妃在幾百名宮女導引下出來,步往慈甯宮向皇太后行禮,只見全貴妃穿著隆重的全套皇后衣飾:三重寶石冠頂上,珍貴的東珠圍繞著一塊碩大的紅寶石,九隻鑲了珍珠的金鳳環集在皇冠的四周,金鳳嘴裡各銜著五串珍珠垂掛,前面的垂向前額,側後面的垂至耳下肩頭;馬蹄袖的深紫色朝袍外,罩著石青色繡行龍朝褂和披肩,上有山海日月龍鳳圖案,顯示著母儀天下的尊嚴。

  走在全貴妃後面的是各宮主位妃嬪、貴人、常在、答應等人,隨著全貴妃魚貫而入進了慈甯宮,行了跪禮。皇太后默默地接受了她們跪禮,知道有些事已無法挽回,默認了這一切。

  冊封典禮過後,皇太后在眾多太妃和宮女的伴隨下回慈甯宮去,見到靜妃時少不得安慰她幾句,靜妃也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皇太后和太妃們走以後,按禮儀慣例,各宮的答應、常在、貴人、嬪妃等也都向皇后道賀,誇耀幾句,皇后含笑著點了點頭。忙忙碌碌直到下午。

  九卿科道會議閱過廣東上奏的摺子後,又呈給道光。道光見並無議處,傳令軍機大臣穆彰阿進見,命軍機處草擬聖意,傳命下去,再一次下詔嚴禁鴉片。至此才算長舒一口氣。

  道光十八年正月十五,家家元宵之日,北京城內的居民們從清晨就開始忙碌了,加上前不久冊封皇后,皇上大赦天下,城內外更顯得一片喜慶的氣氛。

  猛然間,猶如海面上刮過一陣烈風,人潮如流紛紛湧向城門前。瘋魔了似的觀眾你推我擁,拼命朝前擠,擠到門前,才看清楚了剛張貼在前的告示,不識字的還在愣愣地瞅著,識字的卻已在小聲念著:「天朝聖諭,長期以來,深受鴉片之亂……因鴉片惑亂天朝,自今日起如若發現有私自販賣鴉片者,定當從重議處決不輕恕……皇上手諭,謹此。十八年正月十五。」

  念過後,歎了口氣似自言自語地嘟噥幾句,然後心猶不甘地轉身擠出圍觀的人群,那些沒能擠進去看個究竟的外層人群還在使足勁往前擠,伸長脖子朝前張望。

  「子序兄,去看看皇上又出了什麼新花樣。」人群外一個身著紫紅漳絨披風的文士聽到有人小聲嘟噥後,對同伴大聲說。他的同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著紫紅披風的文士轉身擠入了人群,片刻出來哈哈一笑:「我還道出了何事呢,原來皇上又下詔禁鴉片了。」

  「再下詔又有何用,長期以來只是詳內而略外,重興販而輕買食,這樣下去又如何可塞漏銀之路,祖宗基業恐怕遲早要敗落下來。」他的同伴似乎已猜到告示內容,小聲地說。

  穿著紫紅披風的文士似乎並不贊同他的同伴的看法:「子序兄言之差矣,有道是危難出英才,難保在這時候不會有敢言者。」

  「自古來,若戰事百戰不殆,還須精兵配良將,若要在朝廷上博得聲名,那還要明臣對賢君,否則多好的才華也要被湮沒。」

  「子序兄所指莫不是許乃濟一案吧?」穿著紫紅披風的文士帶著詢問的口氣小聲問道。

  「不是那一案又能是什麼,雖然自開朝以來,朝廷例法已逐漸緩松,但卻還不至於到言者無罪的地步。這次若不是德成老弟仗義執言,恐怕許乃濟早就被斬了。」

  原來道光把廣東回奏交與九卿科道討論時,本來贊同許乃濟「弛禁」的一些滿漢官員個個都默不作聲,不敢有任何微辭。可此事卻正中許球、朱樽、袁玉麟三人下懷,也樂得默許廣東所奏。

  然而許球三人卻另有打算,皇上雖把廣東所奏交與九卿科道會議,顯然皇上已有意於嚴禁鴉片,這樣雖好,但畢竟還沒走下來。再說許乃濟上奏弛禁後,皇上也是對弛禁動了心,現在我等三人一上奏,皇上又對我等所奏感興趣,照此看來,皇上還沒拿定主意。萬一許乃濟再反戈一擊,我等三人豈不是處於不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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