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道光皇帝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三人考慮再三,拿定主意,許球對朱袁兩位大人說:「許乃濟力主弛禁定然是與廣東方面情同意合。廣東歷來是鴉片進入內地的必經之路,受鴉片之害最為嚴重,想必是多年來整治鴉片無效,無奈要求弛禁。此外廣東巡撫有位幕僚,原來是儀克中,儀克中原本在學海堂治學,許乃濟與學海堂交往甚密,又與廣東巡撫祁貢有些交情。許乃濟上奏弛禁定與廣東治煙無效,卻與學海堂的『弛禁』之論有關。」

  「我等三人不如聯合參他一本,以免後顧之憂。」許球接著說。

  朱袁二位大人認為這樣也好,就草擬題本,呈給了皇上。道光看過後,大怒,立命召許乃濟進見。

  許乃濟應召而來,跪在紅地毯上,大氣也不敢喘。道光板著臉,擲下一件題本。

  許乃濟展開一看,頓時面無人色,額頭上沁出黃豆大的汗珠。題本的第一句,「為特參太常寺卿許乃濟結黨懷奸,情事叵測事」,而許乃濟的首項罪狀便是:「許乃濟私結廣東學海堂,受其蠱惑,力主弛禁鴉片,妄圖壞我朝社稷……」

  道光虎著臉,說:「大膽許乃濟,看你今日還有何話說。」

  「為臣實在冤枉,為臣認為,嚴禁鴉片實為不當,故而力主弛禁,正是為我朝社稷著想。此外為臣與廣東學海堂的人及廣東巡撫是有往來,但並非受其蠱惑。」許乃濟辯白。

  道光本來就很生氣,怪不得幾任總督都治煙無效,原來都是受弛禁思想的影響。現在許乃濟再一辯白,道光更加生氣:「即已承認與他們有交往,諒你也別無話說。題本發下,從重議處!」

  第二日早朝,吏、禮、刑三部會審後題本上奏,最後擬出的處理意見是:許乃濟理當處斬,查封學海堂,兩廣總督因上任不久不知實情,摘下花翎,廣東巡撫治煙無效,免職後再經議處。後來鴻臚寺卿黃爵滋上書皇上,力勸之下,才取消斬刑,官降六品。

  「想不到此人也落得如此下場,聽說當年他不受漕運私惠,一再上折要求清理運河漕運積弊。不知可有此事?」穿紫紅披風的文士問他的同伴。

  「正有此事,許乃濟我還略知一二。此人處世忠誠,為人正直,也還不失為良臣,只是做錯這一件事卻也足夠他後悔半生的了。牧庵兄,我勸你還是不要再試圖去搏功名,仕途風險很大,身世沉浮,實在是朝雲暮雨,非久留之地啊!」他的同伴緩緩地勸著。

  穿紫紅披風的文士張狂一笑:「子序兄,真想不到你自入翰林院後竟有如此多的感慨。當初你未人仕途前不也是如我一樣麼?」接著又說:「你就莫再勸我了,走走走,我別只顧說話卻忘了找人了。」

  他的同伴看了看他,無奈地笑了笑,知道再勸也是白費心機,想當年自己年輕時不也是渴望在仕途一展身手,從而發奮苦讀,終於選入翰林院的新進士,可那又怎麼樣呢。官場險惡,爾虞我詐,不知何時就可能身陷鋃擋。我過去的一些事豈是你所能知,那次若不是林則徐大人暗中相救,我早就形骸無存了。只是不知恩公現在湖廣如何?想到這兒,沉沉地歎了口氣。

  兩人邊走邊說,就見一個人騎著高頭大馬迎面而來,那人頭戴貂皮氊帽,身上披著灰白色的大披風,裡面穿著貂皮鑲邊淺藍色花紋的紫色夾很馬褂,左手牽著馬韁,右手抖著紫紅色的馬鞭,雙腿踏在馬鐙上,隨著駿馬往前緩緩地邁步,一蕩悠,一蕩悠。系在胸前的披風帶子也隨風飄起,好一副閒散優雅之態。

  那人騎著大馬一晃一晃地朝那穿著紫紅披風的人和同伴緩緩而來。到了跟前,那兩個人並不躲避反倒迎了上去,上前一步,一把扯住馬籠頭。

  「德成兄,你可真讓我二人好一頓找啊。剛才我和子序兄前往你府中去,管家說你一早就出城去了,到現在才回來,害得我二人到處找你。」

  那人看到他們後,連忙跳下馬,雙手握拳朝二人一拱:「真是抱歉,本來事先約定,還害得兩個賢弟來回奔波,兄長在這裡給兩位賠不是了。」說著就是一拱著地。

  那二人連忙攙扶,說道:「我二人豈敢受德成兄的大拜,看德成見兩眼發紅的樣子,莫非又去送佳人了不成?」

  剛才騎馬的那人微微含笑:「讓兩位見笑了。」

  接著穿紫紅披風的那人問道:「喜蘭姑娘今日為何沒來?以往幾日在一起飲酒賦詩,有喜蘭姑娘在,我等也可多暢飲幾杯,多做幾首好詩,也多了幾分喜慶。今日德成兄沒把喜蘭姑娘帶來,實在是我等不幸,到時定要罰你多飲幾杯。」他的同伴也跟著說:「德成兄,你沒把喜蘭姑娘帶上,實在不該啊!」話中有著深深的惋惜。

  「兩位賢弟莫要再開為兄的玩笑了,喜蘭姑娘已回老家了。」騎馬那人緩緩地說。

  那紫紅色披風的文士雖聽了此話卻仍似意猶未盡,和騎馬那人開著玩笑:「真想不到以風流倜儻聞名于宣南詩社的黃爵滋竟然沒能把喜蘭姑娘迷住,那真是我們宣南詩社的一大趣事。」

  他的同伴要忠厚些,接著就問:「喜蘭姑娘為何走得如此匆忙,也沒招呼我們一聲,想必你剛才是送她去了,為何德成兄不讓她多住些時日?」

  騎馬的那人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等似閑雲野鶴一般,孤身一人,過慣了閒散的生活,這兒實非久留之地;再者她老家也已來信了要她回去。」說到這兒,長噓了一口氣,一轉口,又說:「既然走了那就走了吧,如若兩位賢弟來了酒興,在這正月十五節日裡可不能虛度這大好時光,我們還是趕快回宣南詩社喝酒去,我可不敢再勞累龔魏兩位賢弟再跑一趟尋我。」

  說完,爽朗一笑,牽著高頭大馬和穿紫紅披風的文士及同伴進城去了。

  他們三人都是宣南詩社的人。在廣東一省有學海堂和越華書院聞名於江南一帶,而北京城內也有一個京城知名文士組成的小圈子。那個圈子,叫宣南詩社,知名文士多在裡面進行交遊唱酬活動,少不了也要議論時政。湖廣總督林則徐也是成員之一。林則徐就職湖廣總督後,黃爵滋就成為這群文士的領頭人。此外較知名的還有龔自珍、魏源、張際亮、翰林吳子序。公車臧牧庵、江開等人,在北京城內悉為路人皆知的人物。方才那披著紫紅披風的自然就是臧牧庵了。他的同伴就是吳子序,在宣南詩社裡兩人交情甚好。他們本為同鄉,吳子序早臧牧庵一步來到京城。等到臧牧庵到京城後,兩人方始相識,異地相逢故鄉人,因此兩人交往甚密。臧牧庵比吳子序整小十歲,又晚到京城,吳子序在某些方面多願指點他一二。吳子序在翰林院雖才幾年,但對官場卻已看膩了,非常厭惡那裡面污穢的東西,也就經常勸他莫要再圖走仕途之路。可臧牧庵對仕途卻心儀已久,一往情深,雖經吳子序多次勸告卻都被他婉言辭絕了。吳子序對他的這位同鄉的想法也無可奈何。

  這日正值正月十五,喜遇佳日,哪有不賦詩慶賀之理,所以早在一日以前就已互相約定。誰知到了此日,別的人都到齊了,唯獨黃爵滋還不見人。別人或許可以缺少,但作為主要人物的黃爵滋如何可以少得。於是就讓吳子序前去尋找,終於在城門口撞見到他。那個騎著高頭大馬一副灑脫樣子的文士正是黃爵滋,現任正四品的鴻臚寺卿一職,由於他敢言能幹且有才華,深受道光賞識。此人處事精明,卻又素來風流,最好打抱不平,前不久許乃濟一案,若不是此人上奏皇上,恐怕許乃濟早已身首異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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