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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皇太后所擔心的原來是這一點,道光說:「這一點母后可放心,我大清自建制以來就多用漢人為官,長期以來在人們的心目中,滿漢並沒有多大分別,都可以一同在朝中任職,再說立漢人為後,兒並非先例,先祖已做了表率,想來到我朝也總該不會有人反對此事。母后也就不要太多顧忌了吧。」

  皇太后想了想,實在也沒什麼可說的了,臉上帶著苦笑說:「既然皇兒這樣說了,看樣子皇后之位己非全貴妃莫屬,皇兒即已決定,我這做額娘的還有什麼話說呢?一切就由皇兒自己決定吧!額娘實在已經老了,有些事我已經力不從心了。」皇太后知道,以後全貴妃作了皇后,在這後宮可就由不得自己頤指氣使任意為之了。

  說著,抬起頭默默地望著窗外。秋意已漸漸濃了,掛在樹上的衰老變黃的葉子,隨風扭動了幾下肢體,不情願地落下來,飄零在這秋意濃濃的季節裡。

  光陰似箭,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當許球等所奏的摺子批到廣東的時候,已到十一月了。

  兩廣總督鄧廷楨的府第在廣州城內繁華的街市鬧區,門外穿梭往來,行人眾多,而在府內後花園內,卻飛鳥絕跡,只剩一座孤零零的雕花小亭。

  「將!」只聽穿藍色拷綢的那人猛喝一聲,兩廣總督鄧廷楨一愣,細心一看棋面,自己所執的老「帥」已在對方的緊逼之下無路可逃了。

  「哎,又輸了,鴻墀兄棋技果然高明,老朽佩服。」鄧廷楨雙手一拱,微笑著說。

  「嶰筠兄過獎了,我雖然算不得高明,但比起嶰筠兄來,那還是贏多負少的。」穿拷綢的那人說。

  鄧廷楨看著園內蒼茫的景色,聽那人這樣一說,卻不作答,只是微微地露出一絲笑容。

  那人見鄧廷楨並不答話,似有心事,就詢問道:「嶰筠兄又在想什麼心事,莫非嫌端坐公堂時還沒有用盡心思麼?」微微拂弄了一下鬍鬚,開玩笑地說。

  鄧廷楨收回目光,看了看那人,含笑地說:「你呀!這麼大年紀了,有時候還是這樣為老不尊。」說到這兒,他停了一下,臉色也變得嚴肅了,接著又往下說:「其實也並沒什麼事,只是這些日子皇上為了鴉片一事經常派人來詢問事宜,兵科給事中許球等人不久又上奏反對實行弛禁鴉片,不知鴻墀兄可知此事?」

  那人哈哈一笑:「這等事哪有我不知道的,我雖蟄居越華書院,閒時鼓琴下棋,但對朝中政事卻還不至於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地步。」

  鄧廷楨苦笑的說:「老兄你難道現在還不滿意麼?在越華書院裡談書論字有什麼不好,我羡慕還來不及呢。唉,若真能夠只讀聖賢書,又何苦管什麼窗外之事呢!」

  「嶰筠兄,你這話可就說錯了,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嘗願呆在這書院?若是能像你一樣一展雄才,我這一生也就不算是白活了。」

  鄧廷楨靜靜地看了看坐在對面的那人,方臉堂,大腦門,八字須,這些無不是鄧廷楨所熟悉的,儘管十年了,他已比往年顯得心寬體胖,臉膛也比往年顯得紅潤了許多,但雙眼依然有著往年剛見到他時的那股銳氣,所變的只是他的歲數罷了。

  其實那人並非別人,他就是越華書院陳鴻墀,而這越華書院也是和廣州城「學海堂」並駕齊驅的學術重地之一。

  這陳鴻墀雖是越華書院的人,整日多泡在書堆裡,和官府少有往來。以往歷任巡撫一到廣州之地,慕其聲名總是前來越華書院希望能向他請教一二,他卻總是閉門謝客一概不見。官府裡的人又有幾位能像三國劉備那樣願三顧茅廬?因此吃了閉口羹後也就不屑再來了。他雖與官府交往甚少,但對朝廷政事卻很關心,分析也頗有見地,而且和兩廣總督鄧廷楨關係甚密。

  你道這是什麼原因?原來這裡還有一個小插曲。

  鄧廷楨,字嶰筠,江蘇江寧人氏。二十六歲那年中了進士,後來仕途也一帆風順,到了道光六年始做安徽巡撫,雖然當時年已五十但意氣猶存,幾年下來政績顯著,百姓也多拍手稱讚。然而卻有一條沒有做好,那就是在禁止鴉片一條上沒有搞好,鄧廷楨開始也曾試圖從各個方面來實施對鴉片的禁絕,但沒有成效。時間長了,對此也實在無能為力,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販賣吸食鴉片放鬆,專心去忙別的民事了,並取得了不少成績。鄧廷楨自己也怡然自得起來。就這樣幾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然而不知何時,巡撫衙門外多了一個乞丐模樣衣衫襤褸的人,這人卻又不同于乞丐,他不要飯,卻喜歡唱蓮花落,且改了詞,不只在眾人面前唱,且喜好在巡撫大人出衙時唱。起初鄧廷楨並沒在意,他要唱就隨便他唱,並不理會他。時間長了鄧廷楨也記住了幾句詞,記得最清楚的莫過於這句:「窮了酒家富了誰」,鄧廷楨無事,便琢磨起這句來,琢磨著這句似乎很有深意,但總是有疑惑,且他記得那人每次唱到這句時總是有意無意地加重口氣,眼睛也總是有意無意朝他瞟去。

  一日,鄧廷楨剛出衙門,就見那人又在外面,眾人也不像往日那樣圍著他瞅,鄧廷楨就走上前去,問道:「你經常這樣唱,眾人都不願聽了。」那衣衫襤褸的人並不回答,只是好像自言自語地說:「有心人聽了自然有用,無心人聽了自用。」說完揚長而去。這夜,鄧廷楨正看著關於禁鴉片的一份禁令,又想到白天那人所說的話,似有所悟,就連忙派人把那人找來,待之如上賓,向他討教此事。以往皇上雖屢下詔書,通令全國嚴禁鴉片,鄧廷楨只是認為禁鴉片目的只在於不使民贏士弱,至於白銀流失也不多,無足輕重。然而請教那人以後才知道,白銀流失過重,照此下去幾年以後國庫必然空虛,財政必然危機。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過後鄧廷楨感慨不已,於是勵精圖治整治鴉片,雖沒取得多大成效,但已是盡心盡力了。此後深信人不可貌相.待那人更加殷勤,而且後來還知道那人是陳鴻墀,本來也是進士出身做過幾年官,但是由於性情隨便,不喜受約束,就辭了官職,過起浪蕩的生活。鄧廷楨聽後,更加客氣,以禮相待,並要招為慕僚,被拒絕了,鄧廷楨見他比自己小不了幾歲,就對他以弟相稱,結為知己。

  道光十五年,鄧廷楨因政績頗佳,皇上下詔升為兩廣總督。而這時陳鴻墀也已在越華書院了,他鄉遇故知是人生一大樂事,因此陳鴻墀總是三五日就來探望他的這位老朋友,兩人交往甚密。

  鄧廷楨聽陳鴻墀這樣一說,接著就勸道:「那你卻為何不願幫我,來做幕僚呢?」

  「嶰筠兄,你莫再勸了,我這人生性並非走仕途這塊料,就不要為難我了。」

  鄧廷楨歎了口氣說:「你不來助我,我這一攤子又該怎麼辦呢?」

  陳鴻墀一聽,忙問:「嶰筠兄,難道又出什麼事了麼?」

  鄧廷楨於是就把昨日的事大致向這位老弟敘述了一遍。

  原來就在昨日鄧廷楨接到皇上所批下來的奏摺。原本以為皇上已同意弛禁,這次或許是來詢問如何弛禁的事宜,沒料到打開奏摺一看卻是許球等人的奏摺,北京城距離廣州幾千餘裡,交通不便,所以雖事隔近一個月,但廣東方面對許球等人上奏一事並不知道,所以這次下詔要廣東協議。鄧廷楨疑惑起來:上次皇上把許乃濟的奏摺批來協議,這次又把許球等人反對弛禁的奏摺批來,這可不是簡單的事宜,說錯半句話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辛苦大半輩才坐上兩廣總督這個位子,況且現在也已經六十多歲,可不能在餘生出什麼差錯才是。想雖這樣想,鄧廷楨這時卻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皇上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這次又把許球等人的奏摺批來協議,那麼是該贊同還是應該反對呢?贊同吧,說實在的並非我等所願,不贊同吧,誰又能知道皇上是否贊同。該怎麼辦呢?真是左右為難呀!

  於是,鄧廷楨又把廣東巡撫祁貢等人找來徵詢他們的主意,可他們聽過此事也都避重就輕,「一切願唯鄧大人馬首是瞻。」

  無奈,鄧廷楨就想到他的這位老友。他深知他的朋友見多識廣,考慮問題也很周全,就把他找來,表面說下棋,實際上是想向他請教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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