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曹雪芹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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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那工夫畫這群人的像?他們哪一個臉長得讓我愛看,畫上一筆?」 「聽說是畫一百人呢,這也可算是『百駿圖』了,您畫馬還是拿手的活呀!」 「我什麼都畫,就只不畫驢。什麼『百駿圖』? 我明兒畫一張『百驢圖』你們瞧,准比那些人好看些。」 又是一場哄堂大笑。 「芹二爺,你該罰,他們為國家出生入死,肝腦塗地,也不容易,您怎麼能這樣罵他們?我是要打抱不平的。」 「你說得是,我該罰,」滿飲了一杯,「我也並不是真與他們有什麼過不去。我只說,要捧誰,捧上天,別人都入地,都得當奴才。我當奴才還沒當夠?怎麼又伺候他們?!罵兩句,痛快痛快。況且那些人裡頭真有不像話的驕橫欺人的,到處勒索地方錢財的,還幹別的壞事,也要罵上一罵?!」 敦家弟兄聽了都歎口氣,說:「這就是您的脾氣了,到處說話得罪人,怎麼怨得人家恨,要整治您呢?」 這年的冬天,敦敏又來山村相訪。 雖然來過一回,山徑畢竟不熟,加上難走。及至尋到門前,見東邊飛來麻雀,一群群地落到樹上去了。 遠處一縷清瘦的炊煙,升上寒空。是外出的人回家晚飯的時刻了。 敦敏奔茅屋前叩門。半響,無人出應,方知來得不巧,雪芹不在家中,未知何往? 敦敏立在門外,瑟瑟的朔風漸緊。他望著門前的那片野塘,已結了冰。水邊的枯葦正在迎風沙沙作響。 他對此景象,深有所感。這種荒寒孤寂的境界,就是這位奇才的生活之處。他無法抑制自己的心緒,不禁口吟五言一首: 「野浦凍雲深,柴扉晚煙薄。山村不見人,夕陽寒欲落。」 敦敏永遠也忘不了這情景在他心上印下的跡象。 雪芹住的這地方看似夠幽僻的了,可是那一年從正月起,每日鼓角之聲震天。 原來是健銳營的雲梯兵在練武。有人傳出消息,不久皇帝要親自檢閱。整個大營盤鬧騰起來了,遠近四鄰,都在鼓噪聲中。 轉眼四月初夏了,皇帝果然來了,這一帶地方,滿是軍兵將士,旗幟如林,戒備得鐵桶一般。這下子,雪芹想游遊寺廟,櫻桃溝,買買東西,都不能通行,更不要說進城了。 敦家弟兄是過了這一場閱兵之後,才敢來相訪的。 但到了冬天再來時,卻又經雪芹傳來了新聞消息:朝廷上治完了武事,又轉向文事上來了,已經懲辦了幾樁「文字」案;到十一月初冬,竟又出了一樁新案。 「暮年晚遇,人亦謹願無他」的長洲沈德潛,不肯老老實實地「在家食俸」,忽然異想天開,這年冬天,特地進京,把他選刻的《國朝詩別裁》拿給乾隆看,並且求為題辭,以邀光寵。沈德潛滿以為自己在皇帝面前很得臉,不料卻碰了一鼻子灰氣。乾隆對他的「選政」大加吹求批評,連江蘇地方大吏尹繼善、陳宏謀都吃了掛累;為什麼不好生看管著沈德潛「安靜居鄉」,「不至多事」!結果,沈德潛獲得了「身既老憒」的考語,那部《別裁》因「斷不可為學詩者訓」,也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在曹雪芹僅有的幾部書中,有一部書就是他爺爺的詩,是南京舊人送他,帶回來的。他想,爺爺歿後,門人們立即集資把詩集刻齊了,是爺爺一生的心血,也是史績。我自己也作了這麼多的詩,自不存稿,都給了敦誠。他是個窮宗室,刻不起書——也沒那個膽量。宗室的膽子最小,經驗告誡他們,出一點兒文字的麻煩,那是要家破人亡,比老百姓更擔不起這些事。 看來,我這一生的詩,恐怕是終歸於鼠齧盅鑽,再不然就是兵火一炬而已。 雪芹的詩,果如他所忖度;到今日,只留下了兩句和一個詩題。朋友們盛讚高許的一位奇才大詩人,竟然沒有一篇詩文保存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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