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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其次,讓我再來告訴我們太后的洗澡方法。

  過了幾天,有一個晚上,突然有一位女官來知照我說:今晚太后又要洗澡了,——後來我方始知道太后不但決非常年不洗澡的人,而且是每隔幾天必須要洗一次澡的,正和伊每天晚上必須塗雞子清和耐冬花露的一件事相同,都是不會變更的刻板文章。——今天是正輪到我值班,所以我必須趕快上去服侍。

  「可是我來了這幾天,卻不見浴室在哪裡呢?」我向伊請問道。、

  「什麼?你說的是什麼話啊?」那女官似乎很駭愕地向我反問道:「浴室!什麼是浴室啊?你的話我真聽不明白!」

  我原是要向伊請教的,現在卻變為伊來向我請教了。於是我就竭力的給伊解釋浴室是什麼意義,然而伊還是不很明白,因為那時候的人根本不考究這些,要洗澡只須一隻木盆便完了,根本沒有另辟浴室的需要,伊當然難以瞭解了。

  「既然這裡沒有浴室的設備,那末,」我想和我妹妹是逼不得已才勉強弄一隻木盆用用的,太后既是那樣尊貴的人,又是久居在宮內的,怎麼會不弄一間浴室呢?因又忍不住問道:「老佛爺又得怎樣的洗法呢?」

  「要問這個,你且自己去用眸子瞧吧!」那女官仿佛很不耐煩和我多說話,立即駁斥道:「停一會你少不得就要進去侍候了,現在這樣空著急是什麼意思呢?好歹總不用你操心!」

  我給伊如此一搶白,自亦不願再多問了,便懷著這疑團耐心等候。

  每逢晚膳過後,太后總得召集我們這些近侍坐在伊的那一間便殿內隨便談論著,——當然發話的總是伊老家自己,我們都只悄悄地聽著。——所談論的無非是當天一天內發生的種種事件,或宮內外各位大臣的人品,約摸總需談上一小時左右,然後伊才肯退回伊的寢宮中去,別人也方始可以散開。這一晚我既知道尚須侍候太后洗澡,便恭而敬之的隨著伊一起走進寢宮中去,同時還有四個宮婦也隨著我徐步而入;當晚我因為知道該做些什麼事情,心上很慌張,最初還道是要我直接動手去給伊洗澡,過了一會,才知道直接動手給伊洗澡的便是那四個宮女,我卻只須站在旁邊監視,指點指點。其實我又不曾在什麼澡堂裡當過執事,如何懂得這樣那樣的去指點伊們呢?幸而太后也並不真要我給伊照料。伊逢到無論什麼事情,都歡喜自作主張,忽東忽西的指揮人家,這件洗澡的事又豈肯放鬆,讓那四個宮女給伊胡亂洗擦之理?所以實際上,我們每次被派著進去「侍候」伊洗澡,還不如爽快說被派進去「看」伊洗澡的來得和事實相符些。

  最先是由兩個太監抬進了一隻很大的木盆來,可是這木盆卻決非我們尋常所能見的那種木盆,它的內部雖是木質,外面卻包著一重很厚的銀皮,所以永遠是很光明燦爛的。盆內已有大半盆的熱水盛著。除這木盆之外,那些太監還捧來了許多潔白的毛巾。其時太后已安坐在一張矮幾上了,這張矮幾的靠背還可以隨時取下或裝上,以便那些宮女給伊擦洗背部。

  只就太后洗澡時所用的毛巾來講,已可見其奢侈性的一般了!那些毛巾的四周都用右黃色的絲線扣著,成為一圈很齊整的外邊,中間便用同色的絲線紮繡成一條極精緻的團龍;鮮明的黃色,湊著雪也似的白地,真是多麼的動人啊!我想就把這幾條浴巾送上哪一處的博覽會去陳列,已不失為一種很精美的工藝品了!

  當太后在那矮幾上坐定的時候,這四個宮女已在很忙碌地準備著了,於是太后便自動的把上身的衣服解下,裸了伊的上體。我雖然沒有意思一定要賞鑒伊的玉體,但既已在我面前展露了開來,我自亦不免要看一看的,這一看倒使我非常的詫異起來了,因為太后年齡我是早就知道的了,依我想來,象這樣一位老太太的身上,自必沒有什麼肉彩可看了,所能見到的定然只有一重乾癟的枯皮。哪知道太后的身上絕對不是如此!伊的身段還是非常美妙的,也不太肥,也不太瘦,肉色又出奇的鮮嫩,白得毫無半些疤瘢,看去又是十分的柔滑。象這樣的一個軀體,尋常只有一般二十歲左右的少女才能有此;不料此刻我卻在一位老太太的身上看到,真不可謂非奇跡了!那時候我不禁就暗暗的想著,如其太后的面部更能化裝得年輕一些,再湊上伊這樣白嫩細緻的軀體,伊便可穩穩的被選為宮中最美麗的女性了。

  太后的上既已完全顯露了,那四個宮女——所有太監早在那銀浴盆抬入之後——全部退出去了——便得開始工作了;各人先分四面站開,一個站在太后的胸前,一個在背後,一個在左,一個在右。這裡所說的站,當然不是直挺挺的站立,因為太后自己已坐了下去,伊們又怎能站著給伊擦洗呢?所以伊們實在不是站,而是蹲;我卻是真正的站著,相隔了四五步路站著,心上真象快要看到什麼新奇的西洋鏡似的興奮。

  那四名宮女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各自取起一方繡著黃龍的白毛巾,浸入那浴盆中去,這一溉下去卻不就撈起,差不多要隔了四五分種才同時取出來。用力絞幹,一直絞到滴水全無和程度,才鬆開,然後平鋪在掌上,取起那些宮內自製的玫瑰香皂來非常敏捷,而且舉止進退,都極齊整,很像是操演慣了的軍隊一樣。伊們把肥皂擦好之後,便一齊湊近太后身邊去,正式動起手來;一個給伊擦胸部,一個給伊擦背部,左右兩個便給伊擦洗脅下和兩臂。其時太后的神氣似乎很高興,一些不動的盡讓伊們給伊擦抹著,一面還很興奮活潑地和我隨便講論;因為伊已習慣著這樣當著人洗澡了,所以臉上竟沒有半些忸怩之態。我想我自己要地給人家強迫著這樣洗澡,那我寧可不要做皇太后的!

  待到太后的身上和兩臂全部擦遍肥皂之後,第一步的工作便算完了,那四名宮女就將手內的毛巾一起棄掉,另外各自撿起了一條新毛巾來,同樣先在溫水內浸了一浸,再撈起絞幹。這一次卻不再塗肥皂了,而且也比較絞得濕一些,這一步的手續是要給太后擦淨方才塗上去的肥皂和已給肥皂擦下來的污垢。所以揩擦的時間也比較長久一些。待這一次擦好,還得來一次最後的幹揩,那是另外又掉過四條毛巾的。

  這樣經過了三次的擦抹,太后的上身當然已是很潔淨了,但事情還不止如此簡單咧!那四名宮女一放下了最後一次的毛巾,便忙著取過一缸已溫熱的耐冬花露來,——便是太后每晚塗在臉上的東西——用四團純白的絲綿,飽蘸了花露,不惜工本地望太后身上塗去;侍各處全塗遍了,再另外拿四條乾淨的毛巾來,給伊輕輕的拍幹。這真是多麼費事的玩意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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