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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在早上,只要伊老人家一走下床來,便有一個太監會捧著一盂特地熬就的脂油,恭恭敬敬地走近伊面前去,這種脂油卻人和家用在飲食裡面的不同,比較稀薄一些,中間也有花露摻和著,所以是很香的;太后就用自己的手指在那盂內輕輕地挑起幾許來,塗在掌上,讓它漸漸溶化了,才塗到臉上去,簡理是滿臉全塗到,但伊並不胡亂的塗抹,總是非常小心的從事著。

  這一種脂油塗上去的意思是要消除昨晚所塗的那一重花液,所以必須滿臉全塗到,而且還得靜靜地等上十數分鐘,才用一方最柔軟的毛巾把油一起抹掉,接下去便是敷粉和塗胭脂了。這一套手續是永遠不會變更的,象學校裡規定的課程一樣。

  伊的一雙手一般也是要用脂油塗抹過的,可是這部分的工作伊卻懶於自己從事,總得要我們這些當女官的給伊代勞;我們先是也挑起一塊油擱在我們的手掌裡使它溶化,然後再用著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抹到太后的手上去。太后的雙手真可說是很奇怪的,不僅白膩,而且是級柔嫩,決不在我們年輕人之下。我們給伊塗遍了脂油之後,隔了一會,還得替伊抹去,這一步的工夫可真費事了,原來太后有一個很古怪的脾氣,不許我們用毛巾給伊擦抹,必須我們用毛巾輕輕地給伊拍著,一下拍得又幹又淨才止。這樣真是很費時間的,而且還得有耐性;就是在平常的時候,逢到伊老人家要洗手了,也必須我們去承值,洗聽過之後,又得同樣的用毛巾給伊拍幹。便是每天晚上伊臉上所搽的那種花液,伊手上也是一般要搽的,這項工作就由當晚輪到值班的女官擔任。

  除此以外,太后為著要求美觀而想的方法真不知有多少咧!

  其中這一就是每隔十天服食珠子所研成的粉末一次,究竟伊老人家每服一次珠粉需要幾許珠子,我倒不曾給伊仔細算過,只知道研珠粉用的珠子都是揀的小珠,但一般也是晶圓瑩潤,價值極巨的真珠。每次研成的粉末,約有一小茶匙模樣。那茶匙是銀制的,式樣和普通的不同,大概總是專為太后服食珠粉而定制的。這服食珠粉的一件事,施行已有幾十年之久。從不曾間斷過,差不多已成為一種固定的章制了;每隔十天,幾乎是在同一個時辰上,那專門負責研磨珠粉的太監便用一幅黃絹托著那柄銀匙,將研就的珠粉獻到太后面前來。

  太后也無須再問什麼話,一瞧這人踅進來,便知是該服珠粉的時候到了。

  那太監便顫巍巍的將那一茶匙的珠粉授給太后,太后一接過來,便伸出舌頭把那粉倒了上去;其時我們站在旁邊承值的人已早就給伊端整下一盅溫茶,只待伊把珠粉傾入口內,便忙著送茶過去,伊也不接茶杯,就在我們手內喝了幾口,急急的把珠粉吞下去了。

  「珠粉這一樣東西的分量是很重的!」有一次,伊曾經告訴過我關於服食珠粉的功用。「如其稍稍服食幾許,那是很能幫助我們留駐我們的青春的,它的功效純粹在皮膚上透露,可以使人的皮膚永遠十分柔滑有光,年老的人可以和年輕的人一般無二;只是服食的分量千萬要少一些,而且每兩次之間,一定要隔著相當的日子,或其服食的分量太多了,或是沒有規定的時間,隨便隔幾天就服食一次,那末非但對於人體無益,簡直還有大大的有害咧!」

  伊老人家雖是這樣說了,但珠粉是否真有駐顏的功用,在我們不曾把它化驗過以前,我也不敢如何肯定;便是太后的容貌能夠維持得比尋常的老年人都輕嫩一些,是否確是常服珠粉的結果,我也不能切實代為證明。只知道一直到我出宮為止,太后服食珠粉的習慣是始終沒有間斷過,而且伊對於這件事似乎總是看很鄭重的樣子。

  除卻每晚搽抹雞子清,以阻止伊臉上的皺紋繼續展長或擴大之外,太后還有許多的方法,專是為著要對付那些皺紋的。有一種是非常別致的,原來伊的梳粧檯上還安著兩根約摸二三寸長的玉棍,兩頭有金子鑲的柄,每天早上,伊必須用它們來在伊自己的臉上或上或下的滾著。這個東西是很滑而很冷的,上面也並不塗著什麼藥粉,真不知有何作用,太后卻總是很有耐性地坐在梳粧檯前,一面不住的把它在臉上滾個不休,一面定神朝鏡子內望著,仿佛滾幾滾馬上就有功效的樣子。我瞧得很詫異,有一次湊伊不在的時候,竟大著膽取起一根玉棍來,試用了一會,不料太后恰巧就走了進來,一見很不快,可是伊的不快倒不是因為我偷用了老人家的東西,乃是明知我對於伊這根玉棍的功用有些懷疑,故而不高興。

  「這東西對於你是沒有什麼用處的!」伊立即很嚴肅地發話道:「象你們這樣年輕的人,什麼雞子清,珠粉,脂汕等等都是用不到的!這種玉棍是格外無需了!」

  「求太后寬恕!」我忙著給伊叩頭,並謝罪道:「奴才並不敢胡亂偷用太后的東西,只是瞧這玉棍光滑得太可愛了,想試試看,不知道滾在皮膚上是怎樣的舒服?但下次是一定不敢了!」

  這樣一說,伊倒笑起來了。

  「你既然愛它,你就拿了去吧!」伊老人家爽快又給我一個特殊的恩典,於是我的囊橐中便又多了一件值得誇耀的御賜品了。不過伊這一次的賞這玉棍給我,卻決非因為我做了什麼好的事情,而以此為獎,更不是忽然高興而有此賞賚,實在是為了這玉棍已給我偷過用了一次,伊老人家心中有所厭惡,不願再使用的緣故。然而不管它,我終於又到手了一件寶玩!我自恨在宮中的時候,每逢見到什麼可愛的東西,心上雖極羡慕,但總竭力耐著,不輕易流露出來,否則在我二年半的服務期間內,象太后那樣專好把東西賞人的脾氣,再加伊又特別的重視我,我必能弄到許多的東西了,而且其中盡多值價極巨的寶物,正可使我終生享用不盡咧!

  還有一件東西也是太后信以為極能增美人的容色的。我想太后之所以要那樣的注重伊的容色,也許多半是受了我們這些女官的影響;因為太后生平有一種很壞的脾氣,就是專愛以貌取人。伊對於伊的廷臣尚且如此,那末伊對於我們自然更注意了!所以我們八個人中,委實是沒有一個可以給人稱為「醜陋」的,太后既逐日在我們這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官中廝混著,雖不致有什麼妒忌心發生,但相形之下,總不象使伊覺得自己的容色是太老了,是太憔悴了,於是便不惜千方百計的設法要保留伊那快將去盡的美色。另外一件東西伊所信為具此功效的,但是人的乳汁,因此伊每天總得喝大半茶碗的人乳。

  宮裡面即沒有人生孩子,又不曾養著半個未離哺乳時期的嬰兒,每天哪裡去弄這些人乳呢?

  原來太后也有乳母雇著咧!太后的乳母乃是很謹慎地從那些旗丁的妻子中選進來的。伊們自然都是才生產過的少婦,選的時候非常謹慎;體格,面貌,以及身上潔淨不潔淨,都是很重要的條件。有時候也許選到了一個特別滿意的婦人,伊的面貌又長得極好看,太后就一定要長期的將伊雇用下來,並分外多把些錢給伊,讓伊好去另雇一個乳母,餵養伊自己的孩子。可是這種情形是極難得的,通常總是同時雇著兩三個,教伊們帶著孩子一起住進宮來,每天早上輪流著擠乳出來,給太后服食。這些乳母一進了宮,便也算是太后的侍從的一部分了,並且特別優異地款侍著,吃的東西簡真和我們所吃的完全相同。一切用具衣服等,無不力求潔淨,真像是伊們進宮來做客人一樣;只是每天早上擠乳的時候,太后卻還不敢信任伊們,總得在我們中間派一個出去監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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