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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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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害病的人怎樣前來求治呢?這一套手續是我們中國人十九懂得的,在從前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辦法。照樣也是一個滿盛著竹簽的籤筒給病人或他們的家屬捧在手裡,先在剛點旺的香上晃三晃,算是通神的意思,然後恭恭敬敬的磕過頭,把籤筒慢慢地,很謹慎的搖起來。——因為如其搖得稍急,或稍不謹慎,往往會有好幾支簽同時落下來的;這樣就算來人的信心不堅的儆戒,對於他們自己或他們的家屬的病是很不利的,必須重搖。有時候搖得太急了,那末全數的簽也有一齊落下來的可能,這樣是代表大仙說,病入膏肓,不可救藥了。所以搖籤筒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十分小心的;碰到熱心的廟祝,他們還會從旁給你指導,這樣你就不能不多給他一些香火錢了——搖到後來,少不得有一支竹簽會單獨的掉下來了,這就算是大仙冥冥中所指示的。於是便由求籤的人小心翼翼地看清楚了簽上的號數,告訴廟祝,廟祝便根據著這號數,替他們撿出仙方來。所謂仙方也和我們此刻可以在各廟中見到的簽訣相同;乃是一條條很狹很薄的黃紙上面,印著十幾樣的藥名;平時一疊一疊地用線穿著,依次掛在壁上,需用時只要認清楚號碼,拉下一張來就行了。 病人或病人的家屬求到仙方之後,當然不敢怠慢,忙著趕到藥材店中去,大概就到離廟最近的一家藥鋪中去的占多數,這些藥鋪的生意,十九倒是從廟來的,店主人為感激圖報起見,不免也要酬謝酬謝廟裡的管事或廟祝。——照方配購;好在這些仙方上所開的藥,大都是力量很溫和微薄的,病人喝下去之後,就是不見效,無論如何,也決不致馬上送命。所以仙方照例是不會闖禍的;有時候,也許這些藥恰好和病人所害的病有幾分相對,再加上病人自己的心理作用,便容易見效了。這樣偶然的見效了幾次,人們便把多數不見效的一概歸諸天命,以為大仙實在是了不得的。 就是太后這一位日理萬機的女政治家,老實說,對此也具有很頑固的信心;可是我呢,在未曾獲得充分實證之前,卻委實不敢妄信。 「讓我們來隨便高一個假想,太后,」我一時忽然大發呆氣,忘了一切的顧忌說道:「假使那仙方是求到了,而且已配好藥,給病人喝下去了;然而這些藥實在是和病人的病不合的,譬如熱病而用了熱藥,寒症而用了涼藥,這豈不是對於病人非常危險的嗎?萬一闖了大禍,這便怎麼樣呢?」 太后平常對於別人總是很容易著惱的,對於我,卻特別的優待,從無疾言厲色,總是特別的寬容;這時,聽我發出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其實是很合理的)問題,便忍不住大怒起來了。 「你怎敢如此胡言亂語!」伊紅著臉,大聲的斥責我。 我也立刻後悔起來了,雖然我的意思是對的,但太后所信仰的事物,我怎能隨便加以指摘呢?我們對於伊照例是只能象小孩子對於父母一般的一味盲目的服從,不該有什麼懷疑的,而我竟敢公然的對伊表示異議,這顯然是膽大極了;要是伊不高興的話,隨便什麼處罰,都可以加到我的身上來的。我想到了這一點,不由慌得手足無措了,尤其是因為我平日頗受太后的寵遇,一旦受此斥責,便不免格外覺得倉皇些,當時我就只得胡亂給伊叩頭請罪。但伊的怒意還不能立即消除,又象發表什麼重要的政見似的很鄭重地訓責我道: 「你這個孩子也太膽大了!你難道不能仔細的想想嗎?象這樣一位神通廣大的大仙,怎會不知道各個病的病情,而予以對症的良藥呢?你幾時見他闖過什麼禍?真是不知道輕重的胡說!」 伊卻也並不一味的惱我,伊同時還有些給我擔心,忙指導我趕快去向大仙叩頭賠罪;仿佛我要是不立即去叩頭賠罪的話,大仙便決不肯輕易饒恕我的,說不定就會有不幸的事情,臨到我的頭上來了。我心上雖然絕對不信天下真有這種奇事,但為討好太后起見,便依著伊的話,很恭敬地跪到了那神桌的面前去,一絲不苟的望上拜了幾拜。待我爬起來時,伊的怒意差不多是沒有了,可是伊還照舊堆著很嚴肅的神氣說道: 「大仙的神通真是不可比擬的!休說尋常的疾病,服了他的仙方,無不立即見效;便是一個害了最厲害的絕症的人,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存留著的話,大仙還可以把他求活過來!但須他的家屬虔虔誠誠地到這裡來,上好香,磕過頭,守候那香上所掉下來的香灰,不讓它落到香爐裡,就用手接了馬上捧回去,用開水調和了給病人吞服,便不論怎樣兇惡的病,都可以救活過來了!這是我們凡人所不能想像的!」 ※第二十回 射圍 太后這次東幸的目的,原是偏重於遊覽天城內外各處與歷史有關的勝地,實在毫無絲毫政治作用;故此伊在遊覽過狐仙塔後,又決議要上先清朝廷還不曾入關時的歷代統治者常在那裡練習弓馬的射圍中去走走。這射圍的地位是大約在奉天城外的西北方,從盛京的官院出發,經過的路程是很遠的,坐著轎子前去,要費很多的時候。它的面積非常遼闊,約摸有一二十裡的方圓。裡面有一半是森林,林中的樹木,多半是很高大的常綠葉闊葉的喬木,所以樹蔭是極其濃密的。在奉天一帶的山地上,這樣大的森林,卻並不算稀罕,差不多到處可見;不象在中原個省中,較大的樹木,無不給人砍去作燃料,再也聚不成什麼森林。 這一所射圍的歷史委實是悠久極了!在我們滿洲這一部分的中華民族的勢力還沒有強盛起來前,——就是在不曾統一中國,只是一個僻處邊境的部落時它已很重要的存在了。所以有許多富於紀念意義的事蹟,就在這一片射圍中發生的;或是和它有相當關係的,而且都是屬光榮的一類。我們在京中時,也常聽人家說起;因此,大家一聽到太后提起這射圍,便立即興奮起來了,每一個人都覺得這是一處不可不去的所在,竟紛紛的向太后慫恿著,恨不能馬上就去。我是格外的起勁,因為我還想試試太后,看伊對於我們自己這一個部落的歷史,究竟知道了多少? 不過有一點是很詫異的:老佛爺對於滿文,實在認識得少,少到差不多可以說完全不識。——我也不曾學過,但我的父親的滿文是很好的。——雖然在宮裡面照例是有四五個人是被指定著要學習滿文的,為的是要使這一種文字不致日久失傳,但太后自己卻從不曾注意;便是朝廷上的公文,雖有一部分是漢文和滿文並用的,不過太后批閱起來,總是只閱漢文,不閱滿文。在為伊的滿文的知識是如此膚淺,而伊對於滿洲人的發祥史則又非常的注意,並且知道得非常的多,這就不能不合我認為是很詫異的了!要明瞭其中的原委,只有問伊自己才知道。 可是我們今天這一去,除掉恣意遊覽之外,還得舉行一種特定的儀式:幸而這種儀式是非常的簡單,事前盡可無需演習,當我們將要到了的時候,太后才給我們廖廖報告了幾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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