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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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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些司閘夫是怎樣工作的呢? 當然,他們是不准走上這些黃色的車輛來的,更不許在這些車的頂上跑過;——如果這樣,至少就是殺頭。——那末,當這列車進了一個車站,要停歇的時候,這些人怎樣能上那末一節黃色車上去,使用手閘呢?這問題看去似乎是難解決,但是事實上倒並不難。因為這列車的速度,自始至終,只有每小時十五英里或二十英里,——大概是十六英里,所以在須要停車之前,司機必先派一個人從機關車上跳下去,奔到煤水車後面的半輛車上去,——這半輛車並不漆黃色,乃是專供車上的工役安歇的。——知照司閘夫預備閘車。同時,司機便把速率漸漸減低,並預定這列車應停靠的地步。車行漸漸慢了,司閘夫便跳下車來,奔到後面裝著那座手閘機的車上去,或是站在地上,等後面的車行過來才跳上去,隨即使用手閘,很穩妥地把車閘住。可是在事實上,司閘夫畢竟已跨上了黃色的車輛,也就是已經違犯了太后的命令;不過因為他們跳上跳下跳得很快,太后也就不注意了。 在機關車的前面,交叉著兩面大旗,便是從前滿清帝國的國旗。全部作杏黃色,中間畫兩條龍,龍的嘴都是張得很大;在它們的中間,又畫著一顆大珠,珠的地位差不多已在旗的上左角。這一幅圖畫的意思,便是說代表皇帝或皇太后的兩條龍是永遠有能力控制代表全宇宙的一顆珠的。 在平常的時候,火車經過每一個車站,站上總有一個小工用紅色或綠色的旗在揮舞著,以示前途的安全與否;但是當太后這一列御用火車經過的時候,在站上揮旗的人,至少是一個縣官。至於他們揮的是紅旗,或是綠旗,那是可以不管的;他們揮的對也好,揮的不對也好,因為一直從北京起,到奉天為止,其時這一條鐵道上除掉我們一列黃色的車輛以外,就沒有別的車在行動了,只有一列拖著十輛尋常的客車的兵車,滿載著兵,隨在我們的車後,算是護衛太后的。 我想這一列車上的全部的工役,必然是經過一番很嚴格訓練的,因為我們平常坐火車,從北京到奉天,有了一晝夜已經夠了;可是這列御用火車竟足足行了三日三夜,這種遲緩的速率,已是很夠麻煩的了;再加皇太后動不動就要命令停車,所以這些人委實是很難得有休息的時候了。 而且他們就是可以休息,卻又不能坐下來啊! 然而無論什麼困難的問題,終是有辦法可以解決的。當那司機或是他的助手,那火夫或是他的助手,以及那些司閘夫,——他們一共是六個——需要進食或睡覺的時候,他們都可以回到那掛在煤水車後面的半節車廂裡去。在吃的時候,雖然蹲著或俯著是很吃力的,可是他們蹲的方法都是很熟練,盡可以蹲著吃飯或喝茶。我們往往看見中國的工役,在平時也是很喜歡蹲踞著的。 那末睡覺又怎麼樣呢? 無論什麼人總不能站著睡覺啊!就是他們這些習慣於蹲著的工役,也不能蹲著睡啊!只要車子輕輕一動,他就要倒下來了。但是不要忙,還有一個很聰明的法子咧!這個法子也是宮中人所常用的。譬如我,照例也是絕對不許當著太后坐下去的,除非伊給我特許,賞賜我坐,我才可以坐;即使在伊睡覺的當兒,輪到我服侍,我也不能私自在什麼椅子或凳子上坐下。但是我可以坐到地板上,或躺在地板上。——只苦少一個舒適的枕頭而已!因為我坐在地上,或是躺在地上的時候,我的身體比較伊老人家躺在床上的身體總是低,所以便不算違法了。 這些車上的工役,便完全仿效了我們的辦法。 他們雖不能坐,也不能蹲著睡覺,可是他們盡可以躺在地板上啊!這樣,他們終比太后低了。太后在自己的車廂裡,不是坐在伊的寶座上,便是躺在床上。床當然總比地板高多了! 這輛機關車的內部的地位,似乎比尋常的機關車要大一倍,否則怎樣能夠容得下七個人在裡面工作。——在煤水車後面的那半輛工役車上,你不容想找到一張凳子,一張椅子,或一張桌子,為的是防備這些工役們在沒有人注意的當兒,私自坐下去。 現在,我們再要講這些工役們所穿的太監式的宮袍了。當然,他們是絕對不能使這些衣服保持清潔的,穿不到半天工夫,便混身給煙灰和油垢所塗滿了。待到這個時候,便立刻要換了。舊的就丟到車外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一個火車小工所穿過的衣服——另外又穿上了新的。這些經費,都是歸內務府擔負的,那末,讀者也許要問,這樣好的衣服,就是沾了油垢,工役們何不帶回去洗乾淨了再穿呢?但是,他們也知道這一次以後,正不知道何年何月,再會替皇太后開火車;而且在平常的時候,他們穿了這樣服式,必遭他們的戚友所譏笑。原來他們是不配穿的。 皇太后在沒有開車以前,對於火車怎樣會行動的種種緊要點,差不多全知道了;雖然伊並不曾親自上機關車去參觀過,但是伊已把所要問的問題,全問過了,而且還命令這列車在伊面前向前向後的試行過,所以伊相信這列車對於伊,實在是不會發生什麼危險了。 還有一點,也是很有趣的。伊的記憶力竟是特別的強,在幾個月之後,伊往往還能很詳細地告訴人家伊在火車所經歷的種種情形,而且都是非常微細的。 ※第四回 鐵路官員 其中有一輛車是我們可以不必注意的,因為它實在是毫無可以值得我們注意的東西。那就是一輛專供各個工役堆放衣箱,網籃,鋪陳等等雜貨的車子。但是這車上,卻老是有人在忙亂著,因為每當這些工役們發現自己所穿的宮袍已滿沾了煙煤油垢的時候,他們便到這輛車上來更換新的。但是我可知道他們是否可以隨時來更換,不是必須在指定的時間內更換。我曾經在那車上穿過好幾次,卻並不見有人在換衣服,也沒有人來阻擋我。雖然我是已經得到了太后的特許,盡可隨意行走,然而我想他們一定也有一種秘密的暗號,待我走到那裡的時候,他們便特地違讓,待我走過之後,再開始更換他們的衣服。 在這輛工役雜貨車之後,另有一輛車,裝著一群很特別的人物,那便是京奉鐵路上的一班官員;關於他們,倒很有些文章可寫。也許是因為他們太庸碌得可笑的緣故,或者是因為他們足以代表滿清官場的腐敗的緣故。 雖然他們的名義是「鐵路官員」,其實他們根本不能辦什麼官事,他們對於京奉鐵路,除掉坐享厚利之外,便不能有別的作用了。這一次,他們之所以隨駕同行者,一半固然是因為太后誤認他們對於鐵路有特別的學識,想要他們來照管行車,保護安全的關係;可是還有一半的原因,乃是他們自己想借這個機會,再弄些額外的進益。所以說,在這一列御用火車上,他們是最特別的一群! 這一群鐵路官員,當然也有一個領袖。他當然是一個穿著十分富麗的公服的人,他的名字是孟福祥。一個儀錶很軒昂,地位很重要的人;到少,他自己是這樣想。京奉鐵路的大部分收入,便是他一個人享受的。然而在事實上,他簡直不辦一事。但是也幸而他不辦一事,因為他對於管理鐵路的學識,真比一個小學生所知道的還少;如果他妄喜弄權,竟親自辦起事來,這條鐵路那就真正的糟了!他雖不辦一事,卻也不得空閒,因為他整天是在忙著打算怎樣撈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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