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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太平洋報》主筆葉楚傖,也是曼殊的好友。他喜愛曼殊的畫更是如醉如癡,幾乎見面就要邀畫,可是曼殊一直沒有答應,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一日又和曼殊相遇,他本想還說邀畫的事,可是看見曼殊厭倦的神情,他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他熱情地問:「大師,有何人邀請,走的這般急?」

  「邀請?」曼殊笑了,「誰能請我,我不過是隨便走走。」

  「既然大師沒有事情,到我捨下坐坐咋樣?」

  「尊寓在哪裡?小人倒是極願拜訪。」曼殊是個閒人,能在朋友處閑坐一下,喝點散酒,他覺得是一件極暢快的事情。

  「好,請吧!」

  於是,葉楚傖就將曼殊領到不遠的一座樓上。先叫來傭人附耳叮囑了一番,然後就與曼殊慢慢喝茶。過了一會兒,傭人便來報:

  「大人,酒菜全備齊了。」

  「好!曼殊,請吧!」葉楚傖客氣地說。

  「不客氣,不客氣。」曼殊也高興地站起來。

  隨後,葉楚傖就將曼殊領到另一個房間的門口,手向裡一指,說:

  「大師,請吧!」

  曼殊向裡看去,只見房間裡放著一桌一床,桌上擺著很多菜肴,有德州扒雞、北京熏鴨、煮白肚、炸魚片、清蒸對蝦……,床上放著畫具宣紙。

  曼殊正不解,說:

  「先生,這是……」

  「大師,你看那是什麼?」

  「啥?」就在曼殊一愣神的工夫,葉楚倫照著他後背猛勁一推,曼殊便一個趔趄進了屋裡,隨之就聽見身後「哢嚓」一聲鎖頭響,再回頭看,自己已被人家牢牢鎖在屋裡。

  這時,葉楚傖在門外,哈哈大笑起來,說:

  「大師,這回你可是上我的當了!」

  「葉老兄,你這是要幹什麼?」

  「幹什麼?」葉楚傖狡黠地一笑:「幹什麼,這你還用問嗎,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啊!」

  「我真的不清楚啊!」

  「不清楚,那我告訴你!大師,你還記得欠我的畫債嗎?實話跟你說,今天你若不償還,哼!就別想走出這屋!哈哈!」

  葉楚傖大笑起來。

  「你,你,你。」曼殊哭笑不得,急得直勁跺腳。

  葉楚傖嘻笑地沖著身旁的傭人說:「大師的吃吃喝喝就靠你們了,勤看著點,別誤了事情,我就不在這裡奉陪了。曼殊,再見了!」他說著就向樓下走去。

  「楚傖!」曼殊大叫一聲,還要和他理論,可是葉楚傖連個影子也沒有了。沒辦法,他只得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身旁的紙筆發愣。這事若是別人所為,他非惱了不可,索畫就說索畫,幹嘛還要軟禁人!難道這麼軟禁就能弄出畫來!話說回來,既是葉楚傖來了這麼一手,他就沒辦法了,誰讓他們是多年的好朋友呐!朋友做了過份的事情,你又能怎麼!想到這裡,他便舒了一口氣,於是目光便移到桌上:桌上的佳餚正飄散著熱氣,香噴噴的誘人的。看到這裡,他的嘴角便抖動起來,亮晶晶的涎水就要向外流淌。此刻,他便顧及不了太多了,抓起熏雞就大嚼起來,一邊吃還一邊飲壺中的白酒。吃喝了好一陣,曼殊漸漸有了些醉意,再看那畫紙畫具便不再生厭了。順手提起了一枝畫筆來,就在宣紙上塗抹起來。他左一筆,右一筆,筆走的速度像游龍一樣急快,待最後一筆徐徐收攏起來的時候,他覺得兩腳就像踩著白雲一樣,忽忽悠悠的輕輕飄浮,眼中的什物也跟著晃動起來,他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兜頭便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晚間,葉楚傖輕輕地來到門口,問暗暗窺視的僕人道:

  「怎麼樣,大師畫了沒有?」

  「畫了,畫了。先生,這位和尚畫畫可真快呀!」

  「是麼。」葉楚傖高興地打開房門,輕輕走到床前,借著燭光朝宣紙上看去,只見美麗雅靜的汾湖岸邊,垂柳依依,孤塔聳立,幾座茅屋,矗立在清靜如水的月光裡。汾湖中,一葉扁舟,順水而動,層層漣漪,閃爍光澤,旁邊題著《汾堤吊夢圖》……葉楚傖不禁驚喜地叫起來:

  「真是妙筆,妙筆!」

  「先生,那這桌酒宴是否該撤了。」僕人忙說。

  「不,快把大師叫起來,我今天要和他喝個痛快。」

  「好!」

  當夜,真的叫起了曼殊,他倆又喝了一回,葉楚傖真的喝醉了。在醉話中直喊:

  「《汾堤吊夢圖》,真是絕妙啊!」

  ……

  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恰恰上海有個錢莊的老闆杜有財,也是個愛曼殊繪畫如命的角色。聽了這法,倍覺歡喜,也想仿效一番。正巧這日杜有財討債回來,看見曼殊在街頭消閒地散步,便嘻笑地湊了過去,搭訕道:

  「大師,您好!」

  曼殊一見是他,心中便十分生厭,這個人他太熟了,為了討得他一張畫,竟然死皮賴臉磨泡了兩天。今天見了他,自然十分淡漠,只是略略點點頭。

  「大師,近來可曾閒暇?」杜有財一臉的媚笑。

  曼殊聽著他的話,心中煩惱,暗想我閒暇與否,和你有甚關係,隨之便說:「閒暇怎樣?不閒暇又怎樣?」

  「如大師閒暇,請賞個臉,到我捨下小坐一下。」

  曼殊本來討厭著他,想即刻離開,可是聽了他的這句話,倒產生了一種怪異的心理,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葫蘆裡裝的什麼藥。隨之便輕輕地笑一笑:「也好。」

  「大師,真的肯賞臉?」杜有財有些受寵若驚。

  「杜老闆,幹嘛這麼客氣!」

  「好好好,不客氣!」

  於是,杜有財就將曼殊領入家中,他經過一番精心策劃,也學著葉楚傖的作法,預備了一桌酒菜,將曼殊鎖到了屋中。

  曼殊自踏進了房門,看見了桌上的酒菜和床上的畫具,就覺得好笑,就覺得杜有財愚蠢。心想,也想用葉楚傖的辦法對付我,豈不錯打了算盤!葉楚傖,那是朋友,休說鎖門,就是不鎖,畫也是要給的。可是你姓杜的……哼!他想到這裡笑了,於是抄起桌上的筷子大吃大喝起來。酒足飯飽之後,看了一眼窗子外面窺視的面孔,心中便有了主意,隨之便拿起筆來。

  「老闆,他拿筆了!」

  「老闆,他開始畫了!」

  ……

  窗外傳來僕人們竊竊的議論聲。

  曼殊凝視了一下宣紙,手腕略略扭動起來,那柔柔筆鋒便像溪水一樣從紙面上流淌過去,須臾間就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婀娜多姿的楊柳,長在白練一樣的江水旁,江面上,一輪殘月,搖搖欲墜,畫的意境是,「楊柳岸曉風殘月」。

  畫畢,曼殊伏在那裡靜靜地觀賞。

  這時,吱吜一聲門響,杜有財走了進來,看了一眼韻味淡遠的畫面,即刻便雙手一拱,驚叫起來:「大師,實在有勞於你了,給,這是你的潤筆費。」說著就將一遝錢放在桌子上,就要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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