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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曹操連忙率百官下得台來,在台前空地上列隊相迎。須臾天使到來,口稱詔至。

  曹操振衣露膝,望東南許都方向伏地而拜,文武百官也跟隨跪下。曹操接了詔,覽畢又拜,然後邀天使登臺,重張管弦,盡歡方散。

  第二天,荀彧等人隨同曹操往許都而去,獻帝親排鑾駕,去城郭迎接,滿城百姓爭相觀看,這一天曹操第一次認真地向獻帝親口彙報了西征戰事的詳情,以及即將親率大軍南征的計劃,他說:「西涼靖寧,我北方局勢基本趨於全面的穩定。現在劉備與孫權聯盟,劉備一方面欲取西川之劉璋,一方面又伺漢中之張魯,同時,還與我軍在西線上對峙。劉備以孤軍同時對應三個方面,力不能及。因而,為臣在掃蕩西涼關中之地後,已令夏侯淵將軍統領新組建的關中軍,隨時聽令,要趕在劉備之前收取漢中張魯的割據勢力。同時,又刻意授權智勇俱備的程昱將軍、于禁將軍,加強對水軍的訓練,做到隨時都能南征孫權,重回長江戰場。

  「這兩支力量,臣喻其為一隻螃蟹的兩隻大鉗,依靠它們,陛下或能一統中國,橫行華夏!而臣向來疏於朝禮每每奔走驅馳于戰雲之下,不得常瞻天日,深感失職。尚望陛下能特予寬限,待臣以為國家出力而用些補救,稍有功成之日,再治臣死罪!」

  獻帝見曹操說得誠懇,倒是許久未有之事,也就頗為感動,說:「你替朕為國家征戰多年,勞苦功高,個中艱辛,朕豈有不知?治罪之言,今後休再提起。只希望你我君臣一體,能使國泰民安,朕心就足。至於公卿外戚之言,於理有合,於實際情況,則顯得有些勉強。朕也不求這勉強,世間之事,強求者多有不得!」

  曹操聽了,知獻帝似乎已表示不再與他爭權,心中暗喜,說:「深謝陛下對為臣苦處作了這設身處地之想。為臣本也無欲專權,更早在銅雀台建成之際,便已公開聲明絕無異心。只是天下尚未平定,孟德一旦身退,局面恐不堪設想,是以背了虛好之名而處實禍之地,不得已啊!一旦功成,孟德豈敢繼續專權?」

  之後,君臣之間又說了些國家大事,方才退朝。

  出殿后,荀彧對曹操說:「丞相此次回師,若能重新建立鄴城與許都的關係,便無內患,可以全力對敵了。」

  曹操情緒很好,說道:「但願如此。我也深知士大夫中有許多都是天下名士,他們之所以都來投我,只因我的理想與他們相合,在亂世之中維護國家正業,奉戴天子。我還記得當初我還是鎮東將軍之時,隱居多年的趙儼所公開表明的那句話:『曹鎮東奉戴天子,是應了上天之意,華夏結束割據、統一江山的日子定會到來,我終於知道我的歸宿了!』這話多年來常常縈繞於我的耳畔,常常引以為警,不敢忘卻。」

  「是啊,」荀彧接過話,說:「要是丞相本無篡漢之意卻因平常不拘小節,而給人以要篡漢的印象,雖然人正不怕影子歪,卻會造成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而且,徒令天下名士齒冷,就太不划算了。因此,我建議丞相從這次回師後,平常的言行宜多加注意,收斂節制,使宮府相睦,便於專心南征。」

  曹操「嗯」了一聲,表示同意。但他這時卻被剛才想起的趙儼之言,勾起了另一番心事。就問荀彧:「趙儼說我定能完成天下統一的大事。但以現在的局面而看,你以為如何?」

  荀彧沉默了半晌,才說:「自赤壁兵敗,尤其是銅雀台宴飲以後,眾將官都發現你感到天下三分的局面初露端倪,而意氣消沉,甚至連商曜都有察覺。只是我軍將官中,無人敢說罷了。但現在的情況又有所改觀:孫權只能守不能攻,劉備卻至今遲遲未能進軍西川。而我軍已拿下西涼,如果能乘勝拿下張魯,戰線就可直接推到劉備的鼻子下面——要是我軍拿下了張魯,劉備仍未攻取西川,那麼,我軍據有關中、漢中,西川也就不會再有劉備前來分食。那時,劉備只有荊州,孫權與他的關係就會不同。我軍再從北至南,從西至東,分兩個方向夾擊孫權,一統天下,就不只是紙上談兵了。當然,這在目前還是一個藍圖,需要我軍以最快速度一方面拿下漢中,一方面練成水軍。」

  曹操聽了甚喜,說:「先生之見,正合吾意。並且,你昨天那個關於開設『講武城』的設想也甚合我心。以前對人才的選拔,都是由人推薦,或靠碰運氣碰上,或從降兵中得到,無論怎樣,都屬被動之舉。我求才心急,頒發不拘一格招致人才的求賢令,卻竟未想到開設一個講武太學,主動培養人才。只是講武城,不應只是講武,還應從政治、文學等多方面培養人才。我希望它能為國家供應一批文武全才的重臣良將。」

  ……說到緊要處時,兩人不知不覺中早已停步而談。曹操見隨侍的親兵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這才打住話,開懷一笑,與荀彧出了宮門。

  轉眼之間,已到了這一年的隆冬十月。北方已開始普降大雪,朔風凜冽,而南方,尤其是江南一帶,卻還透著幾分可人心意的溫暖。

  駐守在長江邊上的柴桑城中的吳侯孫權,此時正與長史張弘於軍中議事。

  一年多來,東吳在赤壁大敗曹操後,為防其捲土重來,聽從魯肅之計,借荊州之長沙、零陵、桂陽三郡給劉備,共同禦曹,負責西線防衛。

  曹操雖令曹仁軍在西線屯於襄陽等地,又令張遼率軍屯於合肥等地,但因親率大軍遠征西涼,便按曹仁、張遼之軍不動,只是自己和劉備相持而已。如今,西涼已徹底平定,曹操正加緊對水軍的訓練,整整十個月,卻仍未見南下的動向。這一天,孫權預感到,曹操南下的時間快到了,便叫來張弘,同議大事。

  張弘因赤壁之戰時在營中受了風寒,當時就一病不起,但因軍情緊急,未及延醫服藥。後來戰鬥結束,再圖醫治,竟已無力。因此,一年來他卻龜縮在營帳之中,無事時只是閑閱兵書,很少外出。

  但既是孫權要商量軍國大事,張弘不敢怠慢。他由親兵用車駕送到孫權之處,見了面,就直接問孫權:「明公相召,可是為曹瞞將至?」

  孫權回答:「正是。我這幾天頗有預感,曹操即將揮師南下來犯。他這一次來,顯然是有備而至,依你之見,我應當如何應付?」

  張弘說:「曹操收取了關中,士氣正旺。演練水軍,亦時有一年。如果他這次捲土重來,必然要報赤壁之仇。因此,不宜一上來就和他作大規模的硬拼硬鬥的決戰,而應與他進行小範圍的接觸和摩擦,以此來拖他,致其士氣不能一鼓作氣,終於疲憊。那時,我軍既可擊潰他,又不至於要像現在就擊潰他付出較大傷亡的代價。」

  孫權點頭稱善,張弘續道:「近一月,我因抱疾在身,多讀兵書古籍,時或偶爾,以江川山岡娛目,亦望其氣。發現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氣,如果長期居住,足成大業。因此,曾與呂蒙相議,要勸明公遷都於彼,——不知呂蒙曾先行稟過?」

  孫權回答:「還沒有聽他說起。呂蒙親自率領一支精幹密探,幾天以前便已過江,刺探曹軍動向,想必當在這兩天回來。我正因這些天預感曹瞞將至,才請他親自出馬,多多探得實情回來。」

  張弘「哦」了一聲,又說:「新遷之都不宜再叫秣陵,可依明公壯志,呼之為『建業』,不知明公尊意如何?」

  孫權喜道:「建業!這個名字好啊。」

  話音未落,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果然是個大吉大利的名字!」

  孫權和張弘抬頭看去,見是呂蒙,都是十分高興。呂蒙向孫權躬身拜了,又過來問候張弘的病情。

  寒暄罷,孫權便急切地問:「將軍之行,可探到了曹操有何動向?」

  呂蒙略一皺眉,說:「果不出明公所料。曹操已基本完成南征軍的最新組建,克日便要親率大軍南下,號稱擁兵四十萬!」

  見孫權低頭不語,似有憂慮之態,呂蒙又說:「但我在駐守潯陽時,便已打聽到,此時曹操南征,並未打算與我一決死戰。」

  孫權抬起頭,驚問:「何以見得?」

  呂蒙回鑒:「此次南下,曹操只想擊我東線戰場,西線竟未在計劃之中,此為其一,號稱四十萬大軍,卻只有曹洪和程昱兩部,加上本來屯駐合肥的張遼等部,也只有十余萬兵馬,——密雲不雨,此為其二。」

  孫權有點疑惑:「那麼,曹操如此興師動眾,卻又不盡全力,是什麼意思呢?」

  張弘插了進來,說:「一方面是向我炫耀他凱旋之師的軍威,同時也想把調來的軍隊長期安屯下來,即使一時不敢犯我,也為以後做好準備。」

  呂蒙先表示贊同,然後又補充道:「第三點,說明曹操想進軍漢中了,而以新來的『四十萬』大軍牽制住我軍,尤其是牽制劉備。」

  說到這裡,孫權不禁失聲:「劉備這幾天正開始進入西川,與劉璋為敵。若曹孟德克日便來,西線防衛,誰能放心?」

  「因此,不管曹操此次的真實意圖如何,」呂蒙說,「都應做好各方面的準備。張子綱說秣陵頗宜作我東吳都城,確是罕見的江山形勝之地。不過,為了預防萬一,當重新築一個石頭城牆,令其固若金湯,以禦隨時可能來犯之敵。」

  孫權一一同意。見張弘又開始發作起來,表情十分痛苦,就立即喚來太醫。張弘不要,只是要求回到自己營中。於是,孫權就令呂蒙親自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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