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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奉孝,你說說看,袁紹以十倍於我們的兵力,擁有那麼多的北方俊傑,為何落得這般下場?」還是曹孟德首先打破了寧靜。

  「幾年前,我與丞相交談時那番『十勝十敗』的話夠說明問題了。這既是天意,又是人為。」郭嘉說。

  這番話又引起了曹孟德思索的興趣。天意、人為,是啊,是這兩種因素造就了今天的形勢,戰爭的逆轉往往就是依賴這兩種因素,官渡大戰打來打去最後又回到糧草問題上,若不是荀彧的堅持,先行撤退的說不定是我們自己。許攸來降,提供烏巢屯糧的珍貴情報才引發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劫糧戰,使袁軍的補給發生了重大危機,影響了全盤的軍心和士氣,形勢便急轉直下了。對於這樣一個客觀的現實,曹孟德的認識是異常清醒的。

  「奉孝,『人為』兩字作何理解呢?」曹孟德提這個問題也不外乎是證實自己對袁紹的評估而已,因為在他看來,和袁紹之間的鬥爭還沒有結束。

  「官渡大戰,袁紹的謀略完全正確,以側翼輔助中線進攻,步步為營。天時地利與我方共享,毛病出在袁紹自己身上,袁紹之為人,寬雅而有容人之氣度,喜怒不形於色,但個性卻過於驕矜,以致常常陷於剛愎自用,也無法接受不同於自己的意見,此其所以失敗的主要原因。」大概是為了滿足曹孟德的心理吧,郭嘉差不多是重複著「十勝十敗」的內容。

  曹孟德聽後並沒有表現絲毫的喜悅,他只是更深刻地認識到肩上擔子更沉了。

  「官渡之戰,我們雖然贏了,但已差不多是精疲力竭了。袁紹雖敗,但戰場從頭到尾幾乎全在我們的領土內進行,袁紹本土絲毫未傷,潛力仍然不容忽視。」郭嘉分析道。

  曹孟德接過郭嘉的話說道:「能不能奪取袁氏統治的北方四州,能不能真正雄霸華北,現在才算真正的開始。」

  官渡的硝煙還未散盡,曹孟德已把堅毅而深邃的目光投向了尚處於袁氏集團統治的北方。

  一大堆文件要等候曹孟德處理。袁紹撤退官渡戰區的大本營陽武指揮部時,走得相當倉促,所有機密文件都來不及燒毀,因此有不少許都公卿大臣,尤其是親董承集團和袁紹私下來往,甚至作軍事聯盟的信件,都堆成了一座小山,等著曹孟德下令處置。

  人們竊竊私語,猜測大概有不少人要倒黴了,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大規模的整肅行動。空氣非常緊張。

  曹孟德來到堆成山狀的文件堆旁,看了看,竟翻也不翻,只說了聲「馬上燒毀」,頭也不回地忙別的事去了。在場的人看傻眼了。

  荀彧徹底地服了。如果說他對當初勸曹孟德殺劉備、關羽而沒有得到允許這件事還感到有些不解的話,那麼,今天的焚燒重要文件這件事便使得他對曹孟德的認識又有了一個嶄新的飛躍。

  夏侯惇不解地問曹孟德:「丞相怎麼不把那些私下跟袁紹勾結的人逐一造冊加以處置呢?」

  曹孟德同他開了一個玩笑,說:「夏侯惇將軍怎麼如此喜歡殺人呢?」又回頭對周圍的人說:「就算是我,處在這種敵強我弱的情形下,也同樣會做出這種事的。」

  袁紹晝夜兼程,馬不停蹄地逃到翼州前哨大本營的黎陽,前哨司令蔣義渠聞訊,親自整裝出來迎接。

  袁紹下馬緊握蔣義渠的手說:「我的命運交給將軍了。」

  蔣義渠立刻交出軍權,讓袁紹親自領軍。

  撤退得較慢的軍隊聽說袁紹在黎陽,便紛紛前往黎陽,總算又集結到了不少兵力。袁紹囑人趕制了一面帥旗,準備作簡短的休整以後向鄴城回師。

  這時候,田豐還是在獄中。獄吏得知袁紹兵敗回鄴城的消息,風風火火地跑進牢房對田豐說:「田大人,這下你可以重見光明了。」

  田豐不知詳情,獄吏補充說:「主公在官渡吃了大敗仗,是因為主公不聽先生之言才招此敗局,現在主公兵敗,一定會感到後悔,你老不是可以出去了嗎?」

  誰知田豐聽了獄吏的話,哀歎道:「主公敗兵之日就是我田豐走向刑場之時。」

  獄吏詫異地問:「先生這話從何說起?」

  田豐向他解釋道:「將軍對外顯得很寬容,對內則鼠肚雞腸,不念忠誠,而且耳根軟,容易聽信讒言。如果是打了勝仗,將軍高興之余說不定還會原諒我,如今他打敗了,內心一定感到羞愧,不願見到我,因此一定會找藉口把我殺掉,我哪裡還有活的希望。」

  獄吏想著田豐的話歎息而去。

  果然,袁紹的部隊在北回鄴城的途中,由於敗軍逐漸相聚,互相訴說親人生離死別之哀傷。有一位士兵捶胸大哭道:「如果田豐在此,我們就不會遭此大禍了!」

  袁紹耳聞目睹這一情景,內心也湧起萬端感慨。正好逢紀從鄴城前來迎接,袁紹對逢紀說:「冀州所有文武官員,聽到我軍遭此厄運,一定非常關心我的安危。只有田別駕當時極力勸阻我,和眾人不同,如今事實應驗了他的預言,我回去實在不好意思見他。」

  逢紀一向嫉妒田豐,巴不得置之死地而痛快,更怕他再度受到袁紹的重用,逢紀說:「田豐在獄中聽說將軍兵敗,高興得手舞足蹈,撫掌大笑說『果不出我所料!』」

  袁紹想,我不用田豐之言,終被他譏笑。

  袁紹回鄴城的當天晚上,田豐被秘密斬首。

  鄴城駐守司令審配的兩個兒子,都隨袁紹南征而被曹軍所俘。袁紹部將孟岱暗中對袁紹說:「審配在鄴城位尊勢大,族人又多,掌握了兵權。他的兩個兒子如今被囚于曹營,如果曹操以此要挾審配,我們就危險了。」

  袁紹拿不定主意,就將此事徵求郭圖、辛評的意見,兩人與審配並沒有利害關係,未加考慮隨口應和了孟岱的意見。袁紹當即免除了審配鄴城駐軍司令的職務,而以孟岱暫時接替。

  逢紀卻表現了超乎尋常的出以公心,他說:「審配個性忠直強悍,經常有心追慕古人之氣節,絕不可能因兩個兒子身陷曹營,就做出不忠不義的事來,主公切勿對他有什麼疑心。」

  袁紹就又收回了成命。

  建安六年春天。

  劉備的力量又有復活的跡象,乘曹孟德大軍征伐袁紹之機,劉備在汝南地區已建立了許多根據地,並由關羽、張飛以及原公孫瓚手下的虎將趙子龍統兵,劉備又善於安撫民心,因而汝南地區劉備的力量又有星火燎原之勢。曹孟德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無奈官渡形勢太逼人,只派了夏侯淵率進剿部隊進駐汝南,自然,夏侯淵的部隊敵不過劉備的力量,兩千多人馬被打得支離破碎。

  夏侯淵回來向曹孟德請罪,曹孟德卻笑著將他扶起,說:「能堅持這麼久也夠辛苦了,我低估了劉備的力量,應該由我向將軍道歉。」夏侯淵感動得無半句話回應。

  現在,擺在曹孟德面前的任務是:先剿滅袁紹還是先圍殲劉備。每當這個時候,曹孟德總是先不說自己的打算,而是讓幕僚們暢所欲言。

  夏侯惇兄弟可能是出於強烈的復仇心理,主張攻打劉備。

  郭嘉和荀彧則主張先打袁紹,郭嘉是這樣分析的,他說:「袁紹剛遭慘敗,北方四州郡縣潛藏著很大程度的離心力,應該乘此良機討滅之。如果遠征西南的荊州、漢中,使袁紹乘機收拾殘局,捲土重來,由背後夾攻我們,則我們反而陷入挨打的局面。」

  大家各抒己見,曹孟德心中豁然一亮,便有了獨到的見解。

  幾天後,新編的北征軍團成立了。這次編組令絕大多數人感到不可思議。郭嘉、荀彧、荀攸等高級幕僚全部留守許都,全軍分成左、中、右三軍,曹孟德親率中軍,一向以智謀見長具有儒家風度的大鬍子將軍程昱出任軍師參謀,其他分左右各十個小軍團,分別由武將領隊,左一隊夏侯惇、左二隊張遼、左三隊李典、左四隊樂進、左五隊夏侯淵;右一隊曹洪、右二隊張郃、右三隊徐晃、右四隊於禁、右五隊高覽。兗州留守駐軍司令則由曹仁擔任。

  荀彧問郭嘉:「你說丞相這樣編組的意圖是什麼呢?」

  郭嘉反問:「你說呢?」

  荀彧也就不推辭,分析說:「這次丞相並不想將袁紹徹底踏平,只重行動速度,不重全盤規劃,目的就是侵入袁紹勢力範圍,展現軍威,以加速袁軍陣營各州郡的離心力。」

  「那麼,你我等人留在許都,意圖何在呢?」

  「這……」荀彧一時想不出個究竟。

  郭嘉說:「丞相是要我們安安靜靜地對官渡大戰後巨變中的新形勢作認真的評估,以擬訂更妥善更有效的全盤性策略。」

  說完,二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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