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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剛從青州到來研究軍情的袁譚主張採用「圍魏救趙」之計,他說:「我們應直接攻打曹操的大本營,使劫糧的曹軍無枝可依。」

  張郃表示反對,說:「淳於瓊的守糧部隊萬一被攻陷,我們全體都完了,不如先救烏巢!」

  郭圖基本傾向袁譚的建議,他說:「淳於瓊的力量必能守住烏巢,這是攻破曹操官渡營寨千載難逢的良機。」

  張郃反駁道:「曹操敢於出擊烏巢,營寨中必有萬全準備,萬一攻之不克,淳於瓊的糧區反被攻陷,我們將成俘虜了。」

  袁紹陣營每臨大事總這麼熱鬧。因此,袁紹又稍稍折衷了一下。他決定:由張郃、高覽等部隊攻打官渡軍主營,派一千輕騎支援淳於瓊。

  此刻,烏巢正打得激烈。

  袁紹輕騎很快趕到,幾位將領主張分兵抗敵,以免遭到袁軍夾擊。曹孟德斷然拒絕,他跑到第一線,紅著眼大聲疾呼:「賊兵已到背後,只有拼死沖進營區才有生路!」一時間,曹軍士氣大振,一個勁地往前沖,很快,淳於瓊的陣腳鬆動了,曹軍大舉沖進營寨。

  「放火!」曹孟德馬鞭一抖,一時間火光沖天,連救援的袁軍輕騎都驚慌失措,淳於瓊已無法控制場面,袁軍相互踐踏,死傷不計其數,淳於瓊被活捉。

  大火在熊熊燃燒,烏巢的所有糧秣蕩然無存,被俘的士兵們哭聲連成一片。

  烈火、硝煙,畢畢剝剝的爆響,糧食的焦糊味,袁軍的哭嚎,曹軍的笑聲籠罩了烏巢。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一定要瓦解袁紹的軍心,不容他有喘息之機!」正打主意班師回官渡的曹孟德突然心血來潮,下令將淳於瓊和十幾名士兵的鼻子割下,然後放他們回袁軍大本營。

  只有忠心耿耿的淳於瓊回到了袁軍大本營。

  袁紹及左右嚇得退後了好幾步。

  一切都似乎用不著詢問,用不著解釋。袁紹有氣無力地揮手,叫軍士將淳于瓊帶下去。

  曹孟德在官渡的大本營,由荀攸和曹洪全力防守,由於工事堅固,張郃和高覽竭盡全力猛攻都無濟於事。

  袁紹的大本營一下子顯得那樣沉寂,袁紹背著手走來走去,一雙眼睛像要爆裂開來。

  郭圖為了推卸責任,強打精神對袁紹說道:「張郃心懷怨恨,未盡全力搶攻,以致延誤軍機,是為罪魁。」

  袁紹遲疑不決,如在往常,他肯定要馬上宣佈治罪,大本營中平日和張郃關係友善的將士將這一信息傳給了正在苦苦攻寨的張郃。

  張郃高覽正因攻寨無功,軍士死傷慘重,曹孟德大軍又回營而煩惱心焦,聽了郭圖讒言之事,更是暴跳如雷。

  「二位將軍,主公要你們馬上回去!」又有軍士來報。

  張郃高覽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恐怕和田豐、沮授差不多,經過片刻的商量,決定舉兵投降曹孟德。

  這下倒把曹孟德嚇住了,他不敢下令放張郃高覽入寨。

  郭嘉打趣道:「丞相提著腦袋去劫烏巢都絲毫不畏懼,卻害怕兩個降將。我已得到了張郃和郭圖爭執的情報,他們顯然已經走投無路了。」

  曹孟德也拈須笑道:「感謝袁紹又為我輸送了兩員戰將,看來河北真是一個出產人才的好地方啊。」言罷哈哈大笑。

  袁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七十萬軍隊對付不了曹孟德的十萬軍隊,他更想不到那個窮途末路、靠變賣祖業甚至挖掘祖墓籌集軍餉的曹阿瞞,羽翼豐滿得如此之快。

  想到沒有了鼻子的將士那猙獰的面孔,袁紹就不寒而慄,想不到苦心經營了許久的征討計劃就這樣被烏巢的大火燒得乾乾淨淨。「假如當初聽了田豐、沮授的規勸,那情形又將怎樣呢?」袁紹想到這裡,更是後悔不迭,不禁老淚縱橫。「這,這難道是天意!」袁紹淚眼婆娑中,顏良、文醜、淳於瓊等愛將的英武形象歷歷如在昨天。而今,他們已血灑疆場、魂歸黃河了。

  袁紹望著身旁耷拉著腦袋的將士幕僚,厲聲吼問:「田豐在哪兒,沮授呢?」四下靜悄悄的,他才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無限悽楚地把袁譚端詳了一陣,他的目光移到壁上懸垂的寶劍,袁譚已意識到了什麼,緊緊抱住袁紹,聲淚俱下地說:「爹,自古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初項羽若是過了江東,定有東山再起之時,爹一向氣度寬宏,千萬莫學項羽啊!」

  袁紹終於在極度的悲哀中靜了下來,代之而起的是咬牙切齒的憤怒。「曹賊,終有一日,我將用你的腦袋祭掃死難將士的陵墓,許攸、張郃、高覽,這幾個叛賊,終有一日,我將生吞活剝你們!」

  「全營撤軍!」袁紹下令。

  鎮守甄城的程昱及在延津附近活動的於禁,乘機北上攻打袁紹北岸的重要營寨黎陽,曹仁和徐晃的聯軍搶攻酸棗。

  「曹操來了,割鼻子來了!」軍士們邊喊邊跑,郭圖揮劍亂砍,也駕馭不住作鳥獸散的士兵,只好任憑各軍團自動撤營。

  曹孟德探知袁紹兵動,立刻下令曹洪、張遼、張繡軍團急速攻擊袁紹在官渡的大本營。守衛前營的袁軍,毫無鬥志,四散奔逃。袁紹聽說大本營衛隊潰散,來不及穿甲戴盔,便單衣幅巾上馬,長子袁譚率侍衛隊緊隨其後。

  袁紹在慌亂中渡過濟水,機密圖書、輜重車輛、金銀珠寶盡棄岸邊,只率八百餘輕騎渡河而去。

  在一片混亂中,被屠殺或投降後被坑殺的袁軍達十多萬,南濟水、官渡水盡成紅色,屍首充塞河中,差不多阻住了河水。袁紹命袁譚飛抵延津渡準備渡口船隻。待袁紹趕至延津渡口,僅有二三十只船,袁譚揮舞著寶劍,命令軍士按官位大小依次過渡。軍士哪裡聽得進,紛紛搶登,一時間有被砍掉手指耳朵的,有落水飄走的,一片鬼哭狼嚎。

  袁紹由延津渡黃河直奔黎陽。

  「窮寇莫追!」為整頓戰場,曹孟德下令。

  一時間,官渡口熱鬧非凡。

  沮授被活捉。曹孟德和沮授以前曾有交往,便前往探詢。

  沮授見了曹孟德,一個勁地呼叫:「沮授寧肯屈死于袁公門下,也決不向你投降!」

  曹孟德笑著勸道:「袁本初不聽你的計謀,從而使你受到牽連,你為何還要替他守節!我曹孟德若早得你的幫助,天下大事就不會讓我憂慮了。」

  沮授高昂頭顱,蔑視著曹孟德。曹孟德沉思片刻,果斷而又不動聲色地做了一個斬殺的手勢。

  沮授至死神態安然,重複著對曹孟德說過的那句話,曹孟德命厚禮殯殮,將沮授安葬于黃河口,親自在墓碑上題下「忠烈沮君之墓」幾個大字。

  ◎第十六章 袁紹含血噴天 英雄還兮蓄銳

  秋雨時至,百川灌河。官渡水勢洶湧,渾濁的黃河之水被十多萬袁軍將士的鮮血鋪上了一道緋紅。岩石上,草叢裡,迤長的河岸,嶙峋的河谷,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或作饑渴狀,或作呐喊狀,或作哭嚎狀……

  古老的黃河又多了一個慘烈的故事,古老的中華又添了一段腥風血雨的篇章。

  清冷的月光把官渡口岸染成慘白色。幾天前,這裡還是刀光劍影,今晚卻顯得異常安謐、寧靜。

  曹孟德和郭嘉漫步在古渡口,那個大半年來曹孟德魂牽夢繞的古渡口,他們的頭上是疏星點點,那腳下是奔騰不息的黃河水。

  「孟冬十月,北風徘徊。天氣肅清,繁霜霏霏,鶴雞晨鳴,鴻雁南飛,鷙鳥潛藏,熊羆窟棲……」

  曹孟德又醞釀著詩篇,興之所至,他禁不住朗誦出聲。

  「丞相又詩興大發了。」郭嘉沒有打擾他,待他即興誦完一段,便說道。

  「是啊,從陽春三月到如今孟冬十月,整整八個多月了,難得這番雅興,觸景而生情,感物而述懷,這大概就是文人的德性吧!」曹孟德望著茫茫的河面,好像在喃喃自語。

  郭嘉也情不自禁地附和道:「是啊,整整八個月了。」說罷,又緘口不語了,他知道曹孟德又在思考,在描繪……

  濤聲依舊,浪花拍打腳下的礁石,那是黃河在夜間濁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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