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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十月,白居易得了「風痹之疾」,「體乏目眩,左右不支」。五年白居易把陪伴了他19年之久的樂妓樊素遣散了,也賣掉了乘坐了5年的心愛的駱馬。詩人此時心情是極其灰暗的,「病其樂天相伴住,春隨樊素一時歸」,「觴詠罷來賓閣閉,笙歌散後妓房空」。

  次年春天,白居易的病情有所好轉,「風痹宜和暖,春來腳較輕。鶯留花下立,鶴引水邊行」。但是這時的白居易已是「眼漸昏昏耳漸聾,滿頭霜雪豐身風」。他又寫有《不能忘情吟》及《別柳枝》等詩篇。

  《別柳枝》中甚至說:「明日放歸歸去後,世間應不要春風。」柳枝本是在春風中搖動的,沒有柳枝了,還要春天幹什麼呢?一個樂妓離去,他連春天都不想度過了,更說明了他思想上的消極晦暗。他到了晚年,「在家出家」的思想占了主導地位,他的形象像他自己所描繪的:「中宵入定跏趺坐,女喚妻呼都不應。」

  他雖然還活著,但是已經「形如槁木、心如死灰」了。

  白居易歸洛以後,偏愛香山寺地方清幽,又和香山僧如滿結香火社,自稱香山居士。

  空門寂靜老夫閑,伴鳥隨雲往復還。
  家醞滿瓶書滿架,半移生計入香山。

  白居易常常乘著肩輿入山,穿著白衣裳,曳著長手杖,徘徊寺中。照上面詩中所說,他已經把家釀之酒和滿架之書全部移入香山寺中了。白居易在初冬微雪時,和僧佛光同乘小船,從建春門赴香山。他坐在船後,用小灶蒸飯,同時又燒菜烹茶,溯流而上,或低吟,或長嘯。凡是看見他的人,都羡慕他的閒情逸致。在此期間他唯一遺憾的是:香山寺廟由於多年失修,已破舊不堪,白居易很想出錢幫助修繕一下。他一生雖然做了49多年的官,卻沒有掙得什麼家業。

  恰在這時,早已病故了的老友元稹的家人,把家藏價值六七十萬錢的珍寶贈送給白居易,說是作為他替元稹撰寫墓誌銘的潤筆。白居易一生為官清廉,從不虛受錢財。但這一次他考慮再三,還是收下了。他決定用這筆錢來修復香山寺,同時也表示對老友元稹的紀念。

  經過三個多月的修繕,香山寺煥然一新:佛殿巍峨,飛簷雕棟,碧瓦琉璃,金碧輝煌;寺內風襲竹搖,沙沙作響,松柏森森,黛色入雲。白居易為此寫有《修香山寺記》,又有長詩。詩末雲:「先宦知止足,次要悟浮休。覺路隨方樂,迷塗到老愁。須除愛名障,莫作戀家囚。便兮窮年往,何年竟日遊。可憐終老地,此是我靳裘。」表明他最終歸宿的思想。

  開成五年三月,白居易又舍自己的俸錢三萬,命工人杠宗敬按《阿彌陀》、《無量壽》二經畫西方世界一部,高九尺,廣丈有三尺,阿彌陀尊佛坐中央,觀音、勢至二大士侍左右。天人瞻仰,眷屬圍繞,樓臺妓樂,水樹花鳥,七寶嚴飾,五彩彰施,爛爛煌煌,功德成就。又畫彌勒上生圖一幀,一起供於香山寺中。

  到了秋天,白居易又出資為香山寺新修經藏堂,「藏進新舊大小乘經律論集,凡五千二百七十卷」。隨著歲月的流逝,年齡的增加,白居易「在家出家」的思想越來越濃厚了。

  從大和三年到會昌二年的十多年中,他不斷聽到朝中動亂、變遷的事:如大和九年,發生了震驚朝野的「甘露之變」,宰相李訓等預謀要殺掉宦官,結果反為宦官所殺,株連了1999多人。當時真是「腥風吹紫禁,血雨洗丹墀」。弄得滿朝文武,人人自危,個個膽寒!又如開成五年(公元849年),文宗李昂死後,武宗李炎即位,又掀起一場爭權奪利的險風惡浪對於這一切,白居易從來很少過問。

  由於他長期遭到排擠、打擊,加上朝廷內寵辱紛爭,勾心鬥角,他雖時時想到民間疾苦,但對於加官進爵,早已失去興趣,一心只想過著安靜、自在的隱居生活。然而他對於詩歌卻總是心往神馳,夢牽魂繞。

  即使是臥病在床,也從來沒有放下過手中的詩筆。

  唐武宗(李炎)會昌二年(公元842年),白居易71歲時,罷太子少傅,以刑部尚書的名義告老還鄉,結束了49年的官宦生涯。他不免自得其樂地說:

  「人言世事何時了,我是人間事了人。」

  告老之後,白居易更是常來香山寺居住,在家裡常常是初一到十五不吃肉,有時甚至一個月不食葷。

  他自己有詩道:「紗籠燈下道場前,白日持齋夜坐禪」,「中宵入定跏跌坐,女喚妻呼都不應」,「不獨榮空辱亦空」,「死生無可無不可」,簡直成了不穿袈裟的和尚了。在他的《達哉樂天行》一詩中,十分形象地描繪了他晚年的生活狀況和精神風貌:

  達哉達哉白樂天,分司東都十三年;
  七旬才滿冠已掛,半祿未及車先懸。
  或伴遊客春行樂,或隨山僧夜坐禪;
  二年忘卻問家事,門庭多草廚少煙;
  庖童朝告鹽米盡,侍婢暮訴衣裳穿;
  妻孥不悅甥侄悶,而我醉臥方陶然。
  起來與爾畫生計,薄產處置有後先;
  先賣南妨十畝園,次賣東郭五頃田;
  然後兼賣所居宅,仿佛獲緡二三千;
  半與爾充衣食費,半與吾供酒肉錢。
  吾今已年七十一,眼昏須白頭風眩;
  但恐此錢用不盡,即先朝露歸夜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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