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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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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太后有氣無力地唉了一聲:「這麼慢,才11天,我倒覺得有幾十天了。」 「主子,這是您身體不適,昏昏沉沉所致。」 西太後半倚在軟榻上,仍感到頭發脹,四肢無力,她已經四五天沒上朝了,恐怕已經積壓了一大堆奏摺。她有氣無力地問:「小李子,這幾日皇上都上朝嗎?」 「回主子的話,聽說東邊的和萬歲爺並沒上朝,各地的奏摺都壓著哩!主子不要心急,悉心保養身體最重要。」 西太后心想:「這小李子也挺孝順的,不比小安子當年差。」 小皇上這幾大異常興奮,因為他生平第一次背著西太后幹了一件他自己認為是了不起的大事。 那天,李明玉回來肯定地告訴小皇上安德海帶著女眷、隨從,一行40多人,浩浩蕩蕩地已經出發了,他便下定決心,「殺小安子!」不過不是在京城裡殺,也不需要自己去動手,他要行使自己至高無上的皇權,借地方官員之手殺了這個令人作嘔、專橫跋扈、不可一世的太監。 小皇上想來想去,他在考慮一個合適的人選,這個人既要精明能幹,又必須絕對忠誠於朝廷,而且要對小安子恨之入骨。最後,小皇上決定把殺安德海的任務交給山東巡撫丁寶幀。 丁寶楨其人,前面已經提過。丁寶楨,字雅璜,貴州平遠人,咸豐三年進士,他素以為人剛毅、不畏強悍見稱於朝野。 同治皇帝怎麼知道丁寶幀恨安德海,而且了巡撫剛正不阿的呢?這事說來話長。 原來,丁寶幀是蒙古親王僧格林沁的下屬,僧格林沁當年與太平軍交戰,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得到咸豐皇帝的倚重,連西太后也另眼看他,把他看成是兩朝元老,文武全才。僧格林沁也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他效忠於朝廷,為西太后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漸漸地,僧格林沁在朝的威望越來越高,他仗著自己是蒙古親王,更仗著自己為朝廷立過大功,於是就居功自傲,目中無人,當朝大臣們也都讓他幾分。每當客人去拜訪他時,他總是掂量一下來者的份量,比他職位高的,又是敬茶,又是讓座;和他同級的只讓座,不敬茶;比他職位低的,連座也不讓,客人只好站著和他講話,他還總是愛理不理的。 說來也巧,居功自傲、高高在上的憎格林沁偏偏遇上了剛直、倔強的丁寶幀。 那一年,丁寶幀剛剛上任山東巡撫,僧格林沁是他的頂頭上司,按禮節,丁寶幀應該主動拜謁僧格林沁的。可是,上任已經兩個多月了,僧格林沁總不見下屬丁寶楨前來拜訪。開始,僧格林沁還是沉住氣,他拿出了大將的風度,不急不躁,穩坐釣魚臺。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還是不見丁寶幀的影子,其他官員們都在背後紛紛議論,想看這兩個人的笑話,一向大將風度的僧格林沁這會兒也沉不住氣了,他悄悄地問師爺:「這個丁寶楨真不識時務,為何上任兩個多月,還不來拜望本王爺。」 師爺當然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便托人去問一問丁寶楨身邊的一位官員。那位熟識丁寶楨秉性的官員答道:「丁巡撫聽人家說,拜謁僧格林沁將軍時,得不到賞座。丁大人乃朝廷命官,若是身著布衣拜謁將軍,別說不賞座,就是不讓進也沒什麼。可是丁大人要穿官服呀,穿著官服豈能忍受此等『禮遇』。」 好一個倔強的丁寶幀,非要逼著增格林沁為他設座不可,否則,拒不前往拜謁。出於情面,僧格林沁只好又托人帶話給丁寶幀,說「客座已備好」。 這日,丁寶幀穿著文官補卦,佩帶朝珠,大大方方地直奔將軍府,拜謁僧格林沁大將軍。僧格林沁有意讓人準備一張表面油漆早已剝落的舊凳子,以示他的屈服也是有限的。 丁寶楨剛踏進將軍府,走入正廳,抬頭一眼便望見站在大廳門前迎客的僧格林沁,連忙上前施禮:「在下丁寶楨拜見大將軍。」 僧格林沁撚著鬍鬚,笑眯眯地說:「快請進!丁大人。」 丁寶幀隨主人進入大廳。丁寶幀迅速環顧了一下,見大廳裡正中央只擺了一把紫檀木太師椅,在大廳的側處擺了一張破舊不堪的凳子,斑斑剝剝的漆皮十分顯眼,不禁皺了一下眉頭,但他暫且沒有作聲。 僧格林沁做了一個手勢:「丁大人,請坐。」 他指了指那張破舊的凳子。丁寶楨清了清嗓子,用一種不卑不亢的語調說:「將軍,在下穿的是朝服,那掉了漆的破舊凳子會不會把這身朝服弄髒呢?若真的弄髒了朝服,別人看見了,是我的不是呢,還是你的不是?」 一席話說得見多識廣的僧格林沁啞口無言,他向四面喊了聲:「大膽奴才,怎敢給丁大人準備這般的凳子,快搬一張檀木椅子來。看茶!」 丁大人坦坦然然地坐到了新搬來的紫檀木椅子上,他裝作沒事似的逍遙自在地品著黃山毛尖茶。僧格林沁不禁對眼前的這位丁大人刮目相看。 這段佚聞趣事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京城皇宮裡,西太后聽說山東巡撫丁寶楨如此這般做,笑著說:「這真是頭倔驢。」 小皇上雖然不過是個14歲的少年,但他分辨是非,他讚賞丁寶楨那剛正不阿的做法:「丁愛卿乃當今之奇人也!」 上次,安德海帶著老婆馬大奶奶逛酒樓,恭親王奕訢帶著曾國藩、左宗棠、丁寶幀等去挖苦安德海,氣得小安子回到西太后面前痛哭了一場,小皇上也略有所聞。當時,小皇上便對貼心太監李明玉說:「像丁寶楨如此正直之人,朕有一天會重用他的。他恨小安子並非出於個人恩仇,而是出於公心,這等賢才必將降重任於他。」 今天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令人作嘔、十惡不赦的安德海竟 私自出京,招搖撞騙,現在不收拾他,還等什麼時候再收拾他? 小皇上合計了一下,大約一個多月後,小安子一行人便可抵達山東境內,到了山東,便是丁寶楨的天下了,把捕殺小安子的艱巨任務交給山東巡撫丁寶幀,再合適不過了。 於是,小皇上馬上寫了封密詔,只蓋了皇帝的禦璽,並未加東西兩宮太后的「禦賞」和「同道堂」印,便差人快馬加鞭,六百里加急送往山東丁寶核處。 為何只蓋皇帝的禦璽,不加東西兩宮太后的鈴印叫「密詔」呢?原來,同治皇帝是六歲沖齡即位。當時,他尚年幼,六歲的小兒懂得什麼?所以,兩宮太后堅持每道諭旨必須加蓋東太后的「禦賞」印和西太后的「同道堂」印,方能生效。多少年來,一直也都是這麼做的。地方各級官員一見到這三枚大印同時用上,便知道是諭旨。 今大,小皇上卻破大荒地發了這第一道密詔,為的是不讓西太后過早地知道這件事,以防她出面阻攔小皇上下了多少年的決心才付諸實施的行動。小皇上的密詔上寫得很清楚,小皇上命令丁寶幀密切監視大太監安德海的行蹤,一有什麼風吹草動、蛛絲馬跡,馬上就報告給朝廷。小皇上只有見到下面官員的奏摺,才好裁決,以頒聖旨。 自從八年前同治皇帝沖齡即位,名義上他是皇上,是一國之君。但實際上,掌握大權,頒佈詔書的則是兩宮太后。兩宮太后中的東太后為人謙和、嫻淑,她一向不願與西太后爭高低,所以,八年來,掌握大清天下的是西太后一個人。 小皇上這生平第一次違背親生母親的心願,頒發密詔,逮捕安德海,他的心裡又興奮又害怕。興奮的是,自己已經長大了,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個真正的皇帝,行使自己的最高權利;害怕的是,這事恐怕會引起西太后的阻攔,甚至是她的暴怒,小皇上從小就特別懼怕他的親生母親。 密詔是發出去了,這只是艱巨的任務完成了第一步,下一步才是關鍵之所在,這便是等待山東巡撫丁寶楨的奏摺,然後與軍機大臣再議除安之計。可八年來,批閱奏摺全是由西太后一個人包攬的,這就是說,丁巡撫的奏摺第一關便是要送到西太后那裡去審閱,然後才能送到軍機處。 如果西太后把丁寶幀的奏摺扣下可怎麼辦?小皇上左思右想十分為難。 「萬歲爺,幹嘛總是這麼皺著眉頭?」 太監李明玉關切地問小皇上。這個李明玉從小看著同治皇帝長大,與其說他是小皇上的奴才,還不如說是小皇上的朋友、夥伴。小皇上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逃不過李明玉的眼睛。李明玉雖然沒有什麼政治野心,但他從心底關心主子,希望能為小皇上分擔一點什麼。所以,同治皇帝很信任李明玉,有什麼高興的事兒,什麼苦惱的事兒,他都願意對李明玉說。 「還不是為了那該死的小安子的事,讓朕不高興。」 小皇上很直爽,他還不懂得拐彎抹角地說話,他是有什麼就說什麼。李明玉心裡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主子可能是為小安子的事煩心,他便說:「萬歲爺,你登基八年來,尚未獨立處置過這麼大的事情,心裡一定是沒個譜。依奴才之見,萬歲爺不如去找母后皇太后商量商量,看母后皇太后有什麼妙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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