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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真是一席話點破了小皇上心中的迷霧,他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母后皇太后即東太后,她雖不是自己的生母,但對載淳的疼愛絕不遜于生母聖母皇太后即西太后。而且東太后一向很恨小安子,恨他撥弄是非,離間兩宮關係,一定會站在小皇上一邊,共商除安大計的。

  小皇上感到太監李明玉大瞭解自己了,在困難之際,伸出援助之手,簡直就是自己的知心朋友。他激動地抓住李明玉的手說:「小李子,朕有了你是朕的大幸!」

  小皇上急於求東太后幫他的忙,便徑直到了鐘翠宮。東太后這幾年深居簡出,生活得很冷清。自從咸豐皇帝歸天,東太后幾乎每日都在悲痛中度過。早年,她與咸豐皇帝感情篤厚,特別是剛進宮時,這位狀元女博才淑慧,深得咸豐皇帝的敬愛,他們夫唱婦隨,十分美滿、幸福。後來,咸豐身邊有了個蘭貴人(西太后當年),東太后便悄然隱退。不過,直至咸豐賓天,東太后都得到了咸豐及後宮嬪妃們的敬重。她視同治皇帝為己出,把全部的母愛都給了這個並非自己所生的兒子。不過,她的愛心也換回了一份真摯的愛,那便是小皇上對她的依戀,這種依戀遠遠地勝過對他的生母葉赫那拉氏的依戀。小皇上早已視東太后為親娘,這對東太后慈安是一種極大的安慰。

  一般地說,每隔一兩大,小皇上便前來給這位慈祥的皇額娘請安,三天不見兒子,東太后的心裡就空落落的,像是丟了魂似的。東太后此時正處在這種情緒之中,因為,已經有四天兒子沒來請安了。難道是載淳病了?這不可能,小皇上那邊有一點風吹草動,哪怕是打個噴嚏,李明工都會差人來報告的。要麼是貪玩,把皇額娘給擱在腦後了?這也不可能,別說皇上已經是14歲的少年,又重感情,又懂規矩,就是八年前,他沖齡即位時,也懂得一兩天便來給這位額娘請安。

  想來想去,東太后都想不出來更充分的理由使小皇上四天不露面,越想越不放心,她決定去看一看兒子。

  東太后剛起身,只聽見宮女玉兒那甜甜的聲音:「萬歲爺駕到!」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想誰誰就到。東太后仔細瞧了瞧同治皇帝的臉,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她發現兒子眉宇間露出些愁雲,面色稍顯憔悴,略帶倦容。東太后拉著小皇上的手,有些心疼地說:「皇上,這幾日身體不適嗎?為何面容憔悴,這般不開心?」

  東太后摸了模小皇上的額頭,又撫了撫他的頭髮,萬般母愛柔情全表現在這些細微的動作上了。小皇上見東太后如此關心自己,而自己為小安子的事情心煩意亂,竟幾天都沒來看望皇額娘了,心裡不禁有些內疚。

  「皇額娘,兒子身體沒什麼不適。」

  小皇上像小時候一樣,溫柔地依在東太后的胸前,感受母愛。東太后還是不放心,追問道:「既然身體無恙,為何這般愁眉不展?」

  小皇上在心裡掂量著、斟酌著,應該如何說起呢?是直言不諱,還是先探探皇額娘的口氣再說。稍作思考,小皇帝便決定直言相告,因為從小到大,小皇上無論做錯了什麼事情,東太后總是能原諒他,他在這位皇額娘面前根本就不需要掩飾什麼。

  「皇額娘,兒子為一件事煩心,這幾天吃臥不寧,甚感頭疼。」

  東太后就知道這幾大兒子沒來請安,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而且這件事情也一定牽動小皇上的心,於是,東太后耐心地聽兒子說下去:「皇額娘,你可聽人說過關于小安子的什麼事嗎?」

  經小皇上一提醒,東太后倒是想起來了,有十幾天沒見到令人作嘔的安德海了。安德海是儲秀宮的太監總管,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西太后的影子了,或者是師爺吧,反正,十幾年來,只要有西太后的身影,便少不了小安子的身影,差不多可以用形影不離來形容他們倆了。

  十幾天前,每日早上上朝,總不見小安子隨行。以前,總是小安子扶轎前往大殿,可為什麼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井不十分出名的太監李蓮英伴駕了?

  還有,七八天前,聽說西太后染了風寒,大醫讓靜養。出於禮節,東太后帶著小皇上去儲秀宮探望西太后,站在宮門外迎駕的也換成了李蓮英。本來,東太后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微之事,今天被小皇上一提,她倒是感到了的確有些異常。

  「是呀,好像有十幾天沒見小安子了。皇上為何突然問及此事?」

  小皇上走近兩步,趴在東太后的耳邊,神秘地說:「小安子走上黃泉路了。」

  被小皇上這麼一說,東太后還認為安德海已暴病身亡了呢!

  她吃驚地問:「何時死的?」

  小皇上笑了:「兒子是說小安子快走上黃泉路了。」

  「哦。你倒是說清楚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東太后平日裡也十分討厭小安子,聽說他快走上黃泉路了,她也十分關心這事兒,便催促著小皇上把話說明白。小皇上還是挺神秘地說:「小安子私自出京了,你說,他的膽子大不大!」

  東太后一聽小安子私自出京了,竟有些不相信。自從順治皇帝立下規定:太監不得私自出京,違者殺頭!200多年了,還沒有一個太監私自出京過。東太后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小皇上見東太后似信非信,便補充道:「一點也不錯,是兒子派李明玉親自觀察到的。」

  一聽這話,東太后不由得不信了,她讓小皇上慢慢講來。小皇上便講述開了:「是這麼回事,十幾天前,兒子便聽李明玉說小安子有些異常,兒子差李明玉暗中盯梢,發現小安子準備外出,安宅裡上上下下熱鬧了好幾天,李明玉又聽內務府的明善講起小安子準備出京南下。果然,小安子一切準備就緒,於十幾天前,浩浩蕩蕩一行人出京南下了。」

  「幾時的事?他為何出京南下?」

  東太后迫切地問道。小皇上簡明扼要地回答:「小安子是七月初六上的路,到今天整整11天了。他聲稱奉旨採辦龍袍。」

  「奉旨南下?」

  東太后驚愕了,自從同治皇帝登基以來,整整八年了,哪一道聖旨不是兩宮太后共同鈴印,為何今天冒出個安德海「奉旨」南下。在東太后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頒發什麼「採辦龍袍」的聖旨,即使是採辦龍袍,也輪不到一個太監去辦呀!既然沒頒發這種諭旨,那小安子出京則應視為「私自出京」,按祖制格殺勿論。

  「這個狗奴才,膽子真大,他是不想要命了。」

  東太后忿忿地說。小皇上此時心裡非常高興,他已清楚地看到,這位皇額娘的立場和他是一致的,這將對殺小安子起到關鍵性的作用。起碼,小皇上多了一個「同盟軍」。小皇上高興地笑了。東太后又問他:「皇上沒有打草驚蛇吧。小安子可知道你在監視他?」

  小皇上十分有把握地說:「兒子讓李明玉做得很秘密,絕沒有驚動他,恐怕此時小安子正悠哉遊哉地下江南呢!」

  東太后用讚賞的目光看著兒子,她仿佛覺得載淳突然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頑皮、天真、愛撒嬌的小男孩了,他已初步具備了國君的風度。小皇上從東太后慈安的目光中也汲取到了無窮的力量,有這位母后站在自己的一邊,他更增加了殺小安子的信心。

  「皇額娘,兒子已給山東巡撫丁寶楨發了密詔,讓他密切監視小安子的行蹤,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將奏摺以六百里加急上奏。」

  聽了這句話,東太后更高興了,她萬萬沒想到載淳年僅14歲,以前從沒單獨處理過朝政,這次竟如此果斷、乾脆、利索,此乃明君之風度也。

  東太后久久地望著同治皇帝,不禁又想起了丈夫咸豐。這個兒子長得極像他的父親,那高高的眉棱、寬寬的額頭、挺直的鼻樑,包括說話時的動作、神態,都酷似咸豐。但咸豐性格懦弱,不像他的兒子這麼果斷,載淳辦事乾淨、利索,不優柔寡斷,這一點倒極像他的母親——西太后慈禧。不過,載淳只繼承了母親性格中的長處,卻沒有繼承她的缺點:狠毒、冷酷。

  越看兒子,東太后越覺得很欣慰,大清國有這麼一位君主,乃大清中興之希望,自己十幾年來的苦心也沒有付之東流。東太后想:這是上蒼對自己的賞賜,賜一善良、果斷的皇子給自己。

  這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東太后正在邏想著,小皇上打斷了她的遐思:「皇額娘,密詔估計已到丁寶幀手裡,小安子也快抵達山東境內了,丁巡撫的奏摺萬一被那邊皇額娘扣住,可怎麼辦?」

  是呀,兒子想得真周到。東太后當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八年來,奏摺總是先送到西太后的手邊,她看後,覺得有價值的再發到軍機處,由軍機處大臣們共同擬定方案,再以小皇上的名義頒發詔書。丁寶楨參奏安德海不法行為的奏摺,到了西太后那裡,肯定會被扣留的。現在,一定要想個法子,阻攔西太后看奏摺,等處置好小安子之事後,再稟報西太后,她再怒,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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