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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一位花白鬍子伸出了三個手指手,那位被稱為「徐大人」的知府猛地搖了一下頭:「否也!3000兩銀子,還不夠寒磣人的,恐怕安公公看也不看一眼。」

  另外一個年近六旬的知府附和道:「徐大人言之有禮,別說3000兩銀子,就是再加一倍,恐怕也擋不下來。」

  話還沒落音,只聽得李蓮英拉著太監習慣用的語調,高聲地喊到:「直隸總督李大人到!」

  人們紛紛把目光投向剛剛下馬的李鴻章。李鴻章前些年因鎮壓太平天國起義軍和撚軍有功,深得西太后慈禧的賞識,幹上了直隸總督,當上了直隸省的土皇帝。安德海的老家南皮縣為直隸省所屬,實際上,李鴻章是時知縣的最高長官。李鴻章為人狡詐,詭計多端,他幹到總督這一級並不滿足,因為他野心勃勃,他的志向是官居一品,甚至弄個軍機處的首席大臣當當。老奸巨猾的李鴻章當然對當前的形勢有著最清醒的認識,要想平步青雲,非走西太后的門路不可,若想走動西太后的門路,必須用「敲門磚」去敲開安德海的那扇大門。而這「敲門磚」不是別的,正是金子。

  「李大人好!」

  「李大人好!」

  向李鴻章問好的獻媚聲陣陣傳到李鴻章的耳朵裡,李鴻章向大家作了個揖,算是答謝了。他這次來,滿有壓倒諸眾之勢,他帶來了整整5000兩銀子,他相信沒人捨得出這麼大的禮,今天就讓諸位開開眼界吧。

  不一會兒,鄉鄰們拜祭活動結束了,李蓮英一算,這一個月來的開銷總帳且不算,單是留飯一項,就花了5000兩銀子,而湯莊子鄉鄰送的禮,加上「湯包子」送的200兩銀子,一共才600多兩銀子,真是收的禮還不足開銷的一個零頭。李蓮英連忙跑到靈棚裡,找到正在裝模作樣哀痛不已的安德海。

  「安公公,小的已初步算了一下賬,附近村莊鄉鄰一共送了600多兩銀子,連一個月來開銷的零頭還不足。」

  安德海漫不經心地答道:「小李子,急什麼?虧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從來紅白喜事不貼錢,你倒給忘了。我根本就沒指望鄉鄰們送幾個禮,他們能拿出幾兩銀子就不錯了。我沒告訴過你嗎,大魚還沒進網哩。」

  李蓮英明白了,他真佩服安德海的「穩坐釣魚臺」的風度。

  等鄉鄰們紛紛離去以後,時知縣到了,他讓幾個家丁抬著十匹白綾子、16匹白綢子、18匹白緞子,一古腦兒全放在候客棚門前。候客棚裡的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官員們看在眼裡,恨在心裡:「好一個大方的時知縣,你可玩苦了我們,你一年才幾個俸祿,整整一年紮住你的脖子不吃也不喝,你也買不來這麼多的綢緞綾子。你這一帶頭上禮,不是把眾人往火坑裡推嗎?」

  直隸總督李鴻章此時心中吃了個定心丸:「區區小數,何足掛齒,這些綢緞綾子比起李某人的5000兩銀子,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李鴻章正在得意時,突然聽到李蓮英扯著嗓門高叫道:「南皮知縣時大人拜祭安老夫人,進禮銀1200兩,綢16匹、緞18匹、淩子十匹。」

  李蓮英唯恐眾人沒聽清楚,再次高叫了一遍,嚇得眾人直吐舌頭:「我的媽呀,這位時知縣看來是瘋了,連家底子都端出來上禮了。」

  只見時知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得意洋洋地看著大家,大有挑戰之神態。安德海在靈棚裡聽得清清楚楚,他十分滿意地笑了一下,暗自想道:「好小子,表現得不錯,除了那十塊大元寶如數歸還,時知縣至少貼進去2000兩銀子,這下可真把他給挖空了。既然這小子識時務,也不能虧待他,等過些時候回京城後,在西太后面前替他美言幾句,讓他幹個什麼知府,甚至巡撫什麼的,不出一年,保管他全部都能撈回來。」

  時知縣上了禮,接著便是其他鄉鄰縣的知縣上禮,他們也都與時知縣的禮差不多。有的人聰明一些,本來就準備了較豐厚的禮,他們原打算見機行事,隨大流走,既不吃虧,也不會得罪安德海。也有的人事先並未準備這麼多,便先到李蓮英那兒上了個賬,答應明日一定將銀子送來。這些先上帳的人不敢在此多逗留,他們立刻返身回府取銀子,生怕多耽擱一會兒引起安德海的反感。

  剩下還沒上禮的那些人,多數是軍機大臣或一些巡撫、總督們。這些人誰也不願意帶這個頭,他們十分清楚,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時知縣尚且出手如此大方,他們這些二品顯赫人物,至少也要出一萬兩銀子。這可真把他們給難住了,誰也沒帶這麼多銀子來,他們原來大多數隻準備5000兩左右的銀子,沒想到時知縣突然來這麼一手,他們只好硬著頭皮,打腫臉充胖子,跟著走。

  還好,他們多數人都帶來了隨員,這時,他們如熱鍋上的螞蟻,秘密商談了一會兒,他們決定讓隨從們快馬加鞭,到附近州縣去借銀子。大多數人讓隨從們多借一點來,有備無患嘛。

  隨從們紛紛借錢去了,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直隸總督李鴻章。李鴻章此時雖然內心裡焦急不安,但表面上他顯得十分鎮定。老奸巨猾的李鴻章早已暗中派人去別處借錢。本來李鴻章準備了5000兩白銀,無奈被南皮縣的時知縣全給攪亂了,別說這一回一萬兩白銀擋不下來,恐怕就是兩萬兩白銀也拿不出手。

  李鴻章一跺腳,心一橫,他決定送白綢30匹、白緞30匹、白綾子30匹、白銀二萬五千兩。

  李鴻章心想:反正是「逼上梁山」了,現在拿出來的再多他也不怕,反正這銀子也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從自己牙縫裡省下來的,全是當官這些年從老百姓手裡「拿」來的。就當兩年沒向老百姓「拿」,等事情過後,再從民間多「拿」一些就是了。

  要做好人就做到底,買個安德海的歡心,等安德海發喪以後,回到京城裡,他一定會在西太后面前為自己美言幾句,說不定這直隸的總督搖身一變就變成了軍機處首席大臣,再封個什麼公爵、侯爵當當,豈不美哉。

  主意一定,李鴻章便沉住了氣,豁出去了。捨不得孩子,打不了狼,這一回,李鴻章一定要使四座皆驚,安德海眉開眼笑。

  打發出去借錢的隨從們都已經陸續回來了,這些軍機大臣們再也憋不住了,你一萬兩白銀、我一萬兩白銀,紛紛上了禮。他們表面上拜祭安老夫人時恭恭敬敬、悲悲切切,而一個個心裡直罵時知縣。白花花的銀子全留在了安家,他們忍不住一陣陣地心疼,但又說不出口,真可謂啞巴吃了黃蓮,有苦也說不出。

  候客棚已不剩幾個人了,而李鴻章表面上不急不躁,實際上他也坐不住了。他不停地向外張望,仍望不到借錢的人回來。到別處去借兩萬兩銀子,談何容易?誰的手裡能有那麼多現銀?李鴻章也明白這一層困難,所以,他暗中叮囑出去借錢的人直接去天津,找天津水師提督借錢,實際上就是暫時挪用軍餉。不過,李鴻章可不敢長時期挪動,那是要吃官司的,弄露餡了,恐怕連腦袋也保不住。

  李蓮英眼見著李鴻章不慌也不忙,小李子心裡可急了,生怕安德海怪罪下來,小李子可擔不起。於是,李蓮英跑到靈棚裡,貼著安德海的耳根說了些什麼,只見安德海詭秘地一笑,手一揮,讓李蓮英先出去。

  安德海心裡一點兒也不著急,他深知李鴻章的個性,這位總督大人老奸巨猾、官迷心竅,聰明的李鴻章絕對不能給自己找難看的,他懂得「有粉要往臉上擦」,越是往後推,就越說明他準備送厚禮。因為,本來李鴻章帶來的禮不會少,這會兒一定是由於人人送的禮都很厚,他李鴻章準備壓倒一些人,一時間附近州縣借不到那麼多銀子。時間拖的長,說明借錢的路程遠,銀兩的數目大。

  安德海的猜測完全正確,這會兒安德海守在靈棚故意不露面,李鴻章坐在候客棚也不來安慰安德海,這兩人就像唱雙簧似的,配合得十分默契。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漸漸地聲音消逝在靈棚外。安德海正想問一問來者何人,只聽見李蓮英興奮地高聲大叫起來:「李大人拜祭安老夫人,李大人行禮白綢30匹,白緞30匹,白綾子30匹,白銀兩萬五千兩。」

  安德海聽到這裡,眼前為之一亮,心裡想:「果然是闊綽手,這麼大方,這位總督大人,看來不久的將來就要變稱呼了。」

  一個多月下來,湯莊子安家大大小小的房屋堆滿了白綢、白緞、白綾子,有一間原來盛山芋的倉庫,現在居然變成了銀庫。

  安德海派30多個人日夜守候,生怕有人搶劫。湯莊子的老百姓,就連南皮一帶的知縣們、知府們,誰也沒見過這麼多的花白白的銀子,大家的眼睛好像都麻木了,看一堆白銀,就像看一堆山芋幹一樣。

  安家老老少少20多口人,一個個眉開眼笑,這辦喪事就像辦喜事一樣,打心眼裡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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