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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西太后根本不容東太后辯說,就將恭親王的女兒定做「榮壽公主」。東太后也沒說什麼,但她心裡多少有些不快活。

  榮壽公主進了宮,西太后當然不會讓她常來儲秀宮玩,她怕萬一榮壽公主撞見榮祿,所以榮壽公主去坤甯宮的時間多一點。

  再加上小皇上愛到坤甯宮玩,這兩個孩子在一起玩耍,很快就混

  得廝熟。兩個孩子一起喊東太后皇額娘,樂得東太后笑眯眯的。

  這天,東太后見風和日麗的,便帶著兩個孩子去儲秀宮玩一會兒。安德海站在宮門口正看見東太后的鳳鑾朝這個方向走來,後面還跟著頂龍鑾,那肯定是小皇上坐的,最後面是一頂十分華麗的八人大轎,安德海知道那是恭親王的女兒,兩宮太后的乾女兒——榮壽公主的轎子,他連忙下跪,迎進了皇太后一行三人。

  「母后皇太后吉祥,皇上吉祥,公主吉祥。」

  「你主子在幹什麼?我們來不會打攪她吧。」

  「怎麼會呢,主子正念著你們呢。」

  安德海把三個人引到了儲秀宮東暖閣,西太后款款地走了過來。她先摸了摸兒子的頭,又拉了拉榮壽公主的手,以表示對兩個孩子的喜愛。安德海立在一邊,隨時準備幹些雜事兒。宮女端上了幾盤點心,兩個孩子都說吃的飽飽的,什麼點心也吃不下。

  西太后猛然想起昨天母親托人帶進了幾斤松籽,那松籽炒得又脆又香,可好吃了,她便吩咐安德海將松籽端上來。安德海端來了松籽,小皇上載淳先給榮壽公主抓了一把,然後自己也抓了一些吃起來。

  「好香。」

  「好香。」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這松籽,他們以前也吃過,但沒有姥姥炒的好吃。兩個孩子不約而同地向東太后的嘴裡塞去。

  「皇額娘,你嘗嘗,真香。」

  「對,皇上說的對,皇額娘快吃嘛。」

  兩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勸東太后嘗嘗松籽,這幕情景,西太后和安德海全看在了眼裡,西太后的臉色白一陣,青一陣,煞是嚇人。她是真的很傷心,若說榮壽公主和東太后親近,西太后尚不大惱火,可皇上是自己懷胎十月,痛苦分娩所生的兒子,這兒子不把自己的親額娘放在眼裡,卻把東太后放在第一位,怎能不叫西太后生氣。她剛想發作,一轉臉看見安德海在向她使眼色,暗示她且忍一忍,西太后強咽了這口氣。

  吃完松籽,兩個孩子鬧著到外面去玩一會兒,西太后心頭正有氣,不想見到兩個孩子,便說了句:「去吧,玩一會兒就回來。」

  兩個天真、活潑的孩子像小鳥一樣飛了出去。東太后與西太后隨便敘些家常話以打發時光。她們剛喝完參湯,只見榮壽公主哭著從外面走了進來,東太后忙問:「怎麼了?」

  「回皇額娘,女兒一不小心,踩死了個蝴蝶。那蝴蝶說來也怪,趴在花草上一動也不動,我想伸手去摘一朵花,誰知那蝴蝶飛了下來,正落在我的腳前,我一個趄越,跨了一小步便踩到了蝴蝶的身上。」

  「瞧你像林黛玉一樣,心腸這麼軟,這事也值得一哭。」

  被東太后這一勸,榮壽公主破涕為笑,這一笑,樂得小皇上直刮她的鼻樑:「羞不羞,又哭又笑,好羞喲。」

  榮壽公主氣得直跺腳,她想抓住小皇上出出氣,誰知小皇上一躲,躲進了東太后的懷裡,榮壽公主馬上跑到東太后的面前,兩個孩子在東太后的懷裡亂作一團。西太后剛剛放晴的臉,這會兒又「晴轉多雲至陰」了。東太后並未留意西太后情緒上的變化,而安德海一個細節不落地全看在了眼裡。又玩耍了一會兒,東太后便帶著兩個孩子告辭了。

  東太后一離開儲秀宮,西太后就走進了寢宮,懶洋洋地半倚半躺在軟榻上。她是真有些傷心,雖然兩個孩子也規規矩矩地叫她「皇額娘」,但從來不和她親近,更不會倒在自己的懷裡亂作

  一團。西太后不是檢點一下自己,為何兩個孩於都不和她親近,而是怨恨兩個孩子都不懂事。正在這時,安德海進來了,他先捧上一杯茶,繼而獻媚似的說:「主子,你可別生皇上和公主的氣,他們不過是十來歲的孩子,早晚皇上會明白主子您才是他的親人。天下的兒子都愛娘,怕只怕……」

  「怕什麼,我就討厭你只說半截話,不爽快,吞吞吐吐的,活像個娘們。」

  「奴才不敢說,怕惹主子不開心。」

  「說,再不說,就賞你幾個大嘴巴。」

  「紮,主子可覺得,東太后今兒個來這裡,是向主子您示威來了,她的意思是告訴主子您:『別看現在你把持朝政,等將來皇上親政後,皇子不跟你親近,甚至根本就不會聽你的話。」』

  「不會吧,那邊人挺敦厚的。」

  「主子怎麼忘了一句諺語:『虎心隔毛皮,人心隔肚皮』,她裝出一副溫和、敦厚樣,無非是想爭取更多的人心,這叫『高手』。奴才怕只怕她這一手能使皇上對她敬重得五體投地,到那時還有主子您的日子嗎?」

  安德海一席話說得西太后越想越氣,她對東太后一直就有戒備之心。早年,咸豐在世時,咸豐就對這個皇后尊敬倍至,她是正,自己是庶,雖然有一度咸豐寵愛自己以至懷上孩子,生下載淳,可西太后感到咸豐從來就沒敬重過自己。往事如煙,這些不愉快的記憶早就忘到腦後了,如今安德海這麼一提,不由得西太后不沉思一下了。

  「是呀,如今皇上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可他從小就親近東太后。這些年來,他幾乎沒在儲秀宮用過一次膳,若不是規定他每天必須來給額娘請安,恐怕十天半個月,他也不會自願來的。

  這樣下去,等以後他親政了,怎麼能聽從自己的指揮,豈不白白生養了這個兒子?」

  西太后不能不清醒地認識到這個嚴肅的問題,由於小皇上疏遠西太后,加上安德海的挑唆,西太后加重了對東太后的猜疑。

  兩宮太后的隔閡越來越深了,終於爆發了一場「戰爭」。

  一日,西太后心情頗佳,她帶著幾個宮女到御花園去賞花。

  臨行時,安德海有些頭疼,請求免伴駕,西太后一見安德海身體不適,她也不勉強,隨口說了句:「小安子身體不適,那就免行了。」

  西太后走後,安德海沉不住氣了,他哪裡是什麼頭疼,而是他急於穿一件衣服試一試。原來,安德海登場串戲逗得西太后十分開心,最近,戲班子又排了一出新戲,其中讓安德海客串一個皇帝角色,戲已排演了幾次,戲文及舞臺動作都練熟了,只是少了套行頭。本來戲班子打算給安德海訂做一套戲裝的,無奈安德海整日陪著西太后,無暇量尺寸。有一次,安德海向西太后告假,說欲出宮做戲裝。西太后一問是為小安子做一套戲臺上的龍袍,她便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龍袍不用做了,先帝還留下幾套龍袍哩,閒時我給你找一件看看合體不。」

  就這樣,咸豐皇帝的遺物,西太后把它變成了戲裝,送給安德海。安德海剛把咸豐的龍袍拿到手,還沒上過身,他想趁西太后不在的時候換上咸豐的龍袍,坐在西太后的軟榻上,領略一下當皇上的感受。就這樣,安德海藉故留在儲秀宮裡。

  西太后和幾個貼身宮女走後,安德海急急忙忙換上了咸豐的龍袍,穿戴完畢,他端坐在大銅鏡前,從鏡子裡望見自己,他好得意。這哪裡是奴才小安子,分明是一個威武、瀟灑的皇上!儲秀宮的下層宮女不得隨便進入寢宮,夜裡侍寢的幾個宮女全睡覺

  去了,那幾個有頭有臉的貼身宮女全陪西太后到御花園去了,安德海一個人在西太后的寢宮裡好不快活,仿佛已到了天宮裡。

  啊,穿龍袍原來是這種感覺。

  東太后閑來無聊,她帶著幾個宮女來儲秀宮找西太后敘家常。她的鳳鑾在儲秀宮門前停下,她便步行到了儲秀宮。這儲秀宮裡平日都是熱熱鬧鬧的,可今天怎麼這般平靜?東太后以為西太后正在休息,既然來了,她就坐在東暖閣等一會,她的意思是等西太后醒來敘敘話。她讓幾個隨行宮女先回坤甯宮,一個人獨坐在儲秀宮東暖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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