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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紮——」

  安德海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老長,以顯示自己的得意情緒。

  不一會兒,濃妝重抹的安德海登場了,他客串一個風流女店主,他把那風騷女店主的媚態表現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逗得台下眾嬪妃和宮女們捧腹大笑,西太后更是前仰後合,笑出了眼淚,笑得直叫肚子疼。就在人們開心大笑的時候,安德海在臺上看得清清楚楚,東太后的眉頭一直是皺著的,她的臉上也一絲笑容也沒有。安德海在得意之時,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被人覺察的冷笑。

  「哼,東太后,你不欣賞我,我小安子眼裡也沒你這個主子,咱們比試一下,看誰鬥過誰。」

  這日,西太后津津有味地向榮祿描述著那些淫戲中的唱詞,榮祿只是默默地聽著,他並不多說一句話。這幾個月的秘密交往,榮祿一直處在被動的地位,他從來就沒有主動提出過入宮,每次都是西太后派安德海來找他,將他偷偷摸摸地帶進宮,風流快活了一陣子,再由安德海將他秘密送出宮。每次進儲秀宮,榮祿都有點提心吊膽的,所以,他的情緒並不是處在十分亢進的狀態之中。即使是和西太后做愛時,也有些拘謹,有時甚至令西太后失望。他與西太后之間早已隔了一層厚厚的屏障,那張可怕的屏障隔斷了往日的情懷。這一點,西太后也十分清楚、明白,只不過她不願直言罷了。她的身邊只有兩個男人,一個是無用的安德海,一個是榮祿,幸好西太后與榮祿早年有情,不然他們兩個人都不願保持這種不尷不尬的局面,有時令人太難堪了。每次苟合以後,榮祿都是坐在床邊一言不發,西太后也提不起來精神。

  這會兒,兩個人又陷入了這種尷尬的境界之中。榮祿掃了西太后一眼,他好像覺得有點對不起身邊這個自己曾經摯愛的女人似的,他用溫暖的大手撫摸著西太后的臉頰,低聲地說:「我不能天天來陪你,以後如果太寂寞,就去聽聽戲。你不是說小安子串戲很逗人嗎,那就多讓他去串戲,也好解個悶兒。」

  西太后鼻子一酸,竟落了幾滴眼淚,榮祿輕輕為她抹去了淚水。

  「蘭兒,我該走了,時間長了,容易引起宮女們的猜疑。」

  「不怕,她們的嘴巴全都很嚴,沒有一個敢亂嚼舌頭根的,再說,有小安子把門望風,什麼事兒也不會有。」

  其實,儲秀宮的宮女們,尤其是那幾個侍寢宮女,心裡都非常明白榮祿早已是西太后的情人,只不過她們不願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罷了,人人都是心照不宣。榮祿又呆了一會兒便走了。榮祿走了以後,西太后頓時覺得這宮殿裡冷冷清清的,十分孤獨,她突然想起了剛才榮祿說的那句話:「多讓小安子串串戲,也好解個悶兒。」

  西太后脫口而出:「小安子。」

  不見小安子應聲,西太后顯示一臉的不高興,她又提高了嗓門:「小安子,死到哪裡去了!」

  一個心腹宮女輕輕地走了上來,

  「主子忘了,安公公送榮大人去了。」

  「哦。」

  西太后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她只好耐心地等安德海回來。

  不一會兒,安德海便匆匆趕了回來,西太后連忙叫住他:「小安子,去通知一聲戲班子,明兒個唱『盤絲洞』那出戲,你串戲。這一回你可要多唱幾段,我就愛看你那扮像,一個大男人扮起戲來,像個女人似的,唇紅齒白,模樣可俏了。」

  安德海一見西太后如此捧自己,便多少也掂得出自己在西太后心中的份量。於是,他覺得報復東太后慈安的機會到了。他故意擠出幾滴眼淚來,裝作十分委屈的樣子說:「主子有所不知,不是奴才不想讓主子開心取樂,也不是奴才不敢登臺,而是奴才實在是很怕東太后那眼神。東太后每次見到奴才登臺時,總是一絲笑容也沒有,有時還緊鎖眉頭。」

  「有這等事兒?」

  西太后好像也發覺每次看戲時,東太后的神情有些憂惚,好像心不在焉。她沒有細想過東太后為何不開心,今天被安德海這麼一說,她還真悟些什麼出來,她覺得安德海的話有些道理。

  「難道,難道東太后對自己心懷不滿,又不便直言?」

  想到這裡,西太后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忿忿地說:「那邊竟敢這樣對待我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哩!我偏要讓你登場串戲,今天,我倒要看個究竟,咱倆誰畏誰。」

  安德海見自己的激將法已奏效,不由得心花怒放。他今天要費一番功夫,捧得全場人大笑,單是氣氣那個不欣賞自己的東太后慈安。安德海精心裝扮了一番,模樣十分俏麗,他自己對著鏡子照了又照,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果然,安德海一登臺亮相,即爆發了一陣掌聲。原來,西太后為了證實安德海的話是否屬實,她故意拍了幾掌,她這一拍,湖裡糊塗的眾嬪妃和宮女們也跟著瞎湊熱鬧,掌聲四起,樂得安德海越唱越有勁。他把戲劇演出推向了高潮,眾人個個目不轉睛地入了迷。

  西太后今天是元心看戲,有心看人,她的眼神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東太后的臉上。她看得分分明明,整整兩個時辰的戲劇演出,東太后一絲笑容也沒露。西太后心中十分不快,她鬧不明白東太后為何這麼討厭小安子,她就沒想到東太后不悅不是因為安德海串戲,而是因為每次看戲,不是「盤絲洞」,就是「雙搖會」

  這些不堪入目的淫戲。東太后乃名門閨秀,受到良好的道德倫理教育,過去她哪裡接觸過這些下三爛的玩意兒,如今西太后公然在宮中允許這些淫戲上演,而且還百看不厭,東太后的心裡十分反感。她每次來陪西太后看戲,都十分不自在,所以只能是呆呆地坐著,一言不發,一絲笑容也沒有。

  回到儲秀宮,西太后大發雷霆。宮女們當然不知道西太后為何發火,她們一個個都儘量躲得遠遠的,以免自己成為西太后的出氣筒。唯獨安德海不怕,他要借此良機再添油加醋,把火苗煽得再旺一些。

  「主子,都是你為人太忠厚,一向寬容大度才助長了她的威風。主子還記得上次坤甯宮的姑娘來請主子過去吃荔枝的事嗎?」

  被安德海這一提,西太后倒記起來了。還是幾個月前,榮祿那次來儲秀宮私會西太后時,坤甯宮來了個宮女,說東太后請自己過去吃荔枝。當時,榮祿嚇得鑽到了床底下,急得西太后大吼一聲,喝退了那宮女,後來自己也沒過去。她早已把這事兒給忘了。今天安德海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她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小安子,從何說起這小事?」

  「主子,吃荔枝雖是小事,可小事不小,主子想想看:荔枝乃廣西總督進貢之物,由內務府收下,為何幾簍荔枝都送到了那邊,我們這裡連一個荔枝核也沒見著。這不明擺著嗎?」

  西太后已是氣上加氣,是呀,內務府竟如此大膽,把幾簍鮮荔枝全送到了坤甯宮,這不明擺著嗎?這是他們竟敢高看東太后一眼,把西太后擺在了她的後面,豈有此理!

  安德海見火候差不多了,又過來熄火:「主子,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那邊雖有些過分,但她從不過問朝政,更不干預主子您的主張、措施,依奴才之見,還是忍了吧。這忍一忍,人們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在交口稱讚主子您的美德,主子您是以仁取得人心。」

  西太后被安德海又說得息了怒,她也不再提及這件事了。兩宮太后相安無事,表面上親親熱熱,實際上西太后時刻在算計東太后,而東太后則蒙在鼓裡,渾然不知,她對西太后連一點提防之心也沒有。

  自從兩宮太后垂簾後,恭親王作為議政王,經常在宮中出出入入,有時他也到後宮來坐坐,陪兩位皇嫂敘敘家常,一來二往,這一家人顯得親近多了。恭親王奕訢有個女兒,即大格格,這幾年已經出落成一個婷婷玉立的小姑娘,雖然只有十來歲,但她非常懂事,說話溫柔,舉止大方,深得東太后的喜愛。西太后也不討厭這個侄女,她們一商量,乾脆收大格格為乾女兒,封她為公主。這下恭親王受寵若驚,女兒搖身一變成了公主,他不敢怠慢,連忙把大格格送進宮來。

  大格格進了宮,一切儀制服色,與麗太妃所出的大公主一樣。可是她還沒有個封號,總不能直稱大公主吧,東太后慈安想了好一會兒,她徵求意見似的說:「妹妹認為『固倫』兩字如何?」

  西太后心裡另有打算,她認為東太后所擬「固倫公主」其意當然不錯,但不是自己所擬的,為了表示自己對大公主的寵愛,她決定親擬封號。於是,西太后開口道:「姐姐所擬封號是不是有些太凝重了,姐姐認為「榮壽」二字怎麼樣?如果姐姐沒什麼意見的話,就叫『榮壽公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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