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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太后吉祥。」

  安德海照例給西太后請了個雙腿安,這是他每天早上必修的功課,他不厭其煩地重複著,西太后也不厭其煩地接受著。西太后是極迷信之人,她希望一大早便有人給她請安,這表明這一天她將平安吉祥。尤其是今天,她要於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雖然成功與否並不系在一句「吉祥」上,但她希望今日特別吉祥。西太后望瞭望忠實奴才安德海,悄悄地給他說了幾句話,只見安德海臉色一變,急切地想說什麼,西太后一擺手:「去吧,小心一點。」

  「紮。」

  安德海退了下去,西太后在心中嘀咕了一句:「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保佑恭親王順利、成功。」

  卻說,昨晚鄭親王端華、怡親王載垣分別回到了王府,與家人團聚。本來離京多日,妻妾兒女們一見王爺回來,好不興奮,尤其是眾妾們,都十分思念王爺,她們一個個打扮得如花似玉,在王爺面前晃來晃去,都希望王爺今晚能到她房裡去,以敘別後相思之情,重溫鴛鴦美夢。可她們失望了,恰親王載垣一個人在書房裡獨自沉思,一語不發,所有妻妾一律不准前來上茶;而鄭親王端華又在外面耽擱了一會兒才回來,他回來後,乾脆一個人在自己的臥房裡蒙頭大睡,誰也不理會。他讓太監把妻妾們轟得遠遠的,甚至不願聽到她們說話。

  兩位王爺一覺醒來,發現天色不早,便匆匆穿上朝服,早早地到了軍機處。他們倆人像商量好似的,最早來到軍機處,其他大臣們都還沒來。他們一看四下無人,便迅速地把頭湊在一起,密談了幾句:「怡親王,好像今天的氣候不對勁,天色已不早了,怎麼竟空無一人?」

  載垣佯裝鎮定,其實,他內心深處並不比端華穩定多少。他答道:「什麼氣候不對勁,是你多疑吧。我看得分明,昨天皇上。

  兩宮太后入宮後,鬼子六轉身回府了。」

  「那鬼子六,詭計多端,他回了王府不假,誰能說得准他夜裡不偷偷入宮?」

  載垣見端華疑心這麼重,便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似的說:「諒他鬼子六夜裡不敢偷偷入宮。兩宮太后是新寡,萬一被人發現,他鬼子六吃不了兜著走。」

  兩個人正議著,大學士桂良、睿親王仁壽、醇郡王奕寰等上來了,怡親王、鄭親王連忙起身給諸位打了個千,桂良、仁壽、奕寰也都還了禮。載垣和端華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並未發現什麼不正常。又過了一會兒,恭親王奕訢也來了,他陰沉著臉,並不理睬載垣和端華。怡親王和鄭親王心想:「鬼子六喲,鬼子六,你也夠窩囊的,堂堂一個輔政王,竟連個顧命大臣也沒當上,有氣找你的先帝皇兄發去吧。」

  恭親王奕訢也沒正眼看一看載垣和端華,三個人都是啞巴吃餃子——心中有數,但各不打擾。幾位軍機大臣議了一會當天的大事便也解散了,臨走時,恭親王奕訢狠狠瞪了載垣與端華一眼,而他們兩位王爺卻裝作沒看見,大搖大擺地離去了。

  端華回到家,心裡有些不安,他仔細地回憶著在軍機處時的每一個細節。也可能是他有些敏感,他總覺得剛才在軍機處時,幾位留京的大臣樣子總有點怪怪的,奕訢自不必細說,單說那桂良就有點不對勁。本來,鄭親王端華與桂良有點私交,兩人還算談得來,可為什麼一年多不見了,今天初次會晤,桂良並沒有表

  示出多少親熱,這似乎有點不對勁。還有其他大臣們,他們也只是表面上的應付而已,並沒有一番往常的那種融洽之氣氛。難道說一年多不見,人都生疏了?這似乎有悖常理。端華原想,今早軍機處與眾大臣相見,一定是問長問短,關懷備至,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尷尬局面。他正在納悶時,突然聽到外面有吵鬧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

  「閃開,延誤公務,格殺勿論。」

  端華正欲起身往外看時,只見恭親王奕訢、大學士桂良以及軍機大臣周祖培帶著一大群侍衛,從外面沖了進來。

  端華一見便知大事不好,他飛快地遞了眼色給身邊的一個書僮,書僮轉身便走。眾人竟無人在意書僮已走掉,人們把目光全集中在鄭親王端華身上了。端華強作鎮定,起身相迎:「恭親王,有何貴幹?」

  恭親王奕訢一個箭步向前,攔住了端華的去路,他高聲宣諭:「奉兩宮太后懿旨,著鄭親王端華解任,押至宗人府聽候議罪!」

  端華大吼一聲:「我是先皇所托顧命大臣,上諭需要我等來擬,此詔何處得來?」

  「罪臣,還敢口出妄言!這兒乃大行皇帝彌留之際,賜予兩宮大後之璽,你還不快來接旨。」

  端華往恭親王手中一看,叫苦連天,這都是他先前的失誤。

  早在承德熱河行宮之時,咸豐駕崩,托孤于八位顧命大臣,諭旨由八大臣共同起擬,誰知西太后提出諭旨必須讓她們過目,肅順當時就堅決反對,還是端華說服了肅順,八大臣作了一些讓步。西太后又提出諭旨必須有兩宮大後的鈴印,方可發佈全國,一塊是東太后的「禦賞」印,另一塊是西太后的「同道堂印」,肅順又覺得不能接受,還是端華出面調解,結果八大臣同意讓兩宮太后鈴印。當時,他們想:逾旨由八大臣擬定,兩宮太后無非是過目、鈴印而已,又不准她們更改一字,無妨大礙,誰知他們失算了。回到京城,她們反倒先發制人,居然解任八大臣之一的端華。端華不由得怒火沖天,他拼命叫喊:「皇上幼沖,我等乃贊襄王大臣,兩宮太后無權解任我等。」

  恭親王奕訢冷笑了一聲:「鄭親王,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接旨吧。」

  端華見奕訢不容他分辨,便大叫一聲:「侍衛,保護本王,必受重賞。」

  他這一發號,鄭親王府的侍衛一下子將奕訢等人圍得水泄不通。奕訢只帶了十幾個侍衛來,他原想有聖旨在,料他端華不敢抗旨,只能乖乖就擒。端華抗旨不接乃意料之外,他有點心裡發毛,自己帶來的侍衛雖武藝精湛,但鄭親王手下的侍衛也不是吃乾飯的,而且王府的侍衛熟悉環境,易掩蔽、躲藏,而自己帶來的侍衛處在明處,處處受制於人,不易發動攻勢。所以,為了避免一場殊死的血戰,奕訢並不急於應戰,他想通過說服鄭親王,達到擒拿他的目的。恭親王奕訢手一擺,讓自己的侍衛向後退。

  端華一見奕訢並無迎戰之意,便也暫時按住王府侍衛,不讓他們輕舉妄動。他認為從兵力上說,自己占絕對優勢,不怕敵不過奕訢,他還是想巧言以辯,以自己是贊襄王大臣的身分,保全自己。正在雙方對峙之際,只見安德海從門外沖了進來。

  自從承德熱河安德海施演「苦肉計」以來,安德海還是第一次在端華面前出現,端華早把熱河西太后責打安德海一事給忘了。安德海這一突然出現,端華全明白了,原來西太后與恭親王早有預謀反叛,除掉八大臣,這個狗奴才一定是其中穿針引線之人。端華一時氣得直咬牙。

  安德海一進門,便嚷嚷開了:「奴才啟稟恭王爺,怡王爺已被拿下,這會兒正押往宗人府呢。」

  一聽這話,端華只覺得眼前一黑,向前一趔趄,差一點沒倒下去。他的同盟軍已束手就擒,自己還是乖乖就擒吧,或許還能得到寬大處理,至少,不作反抗還可以保住一家老小不被牽連,自己保個全屍。於是,他便沒作什麼反抗,奕訢輕而易舉地拿獲了鄭親王端華。

  原來,奕折與端華雙方正在對峙之時,安德海闖進鄭親王府大叫「怡親王已被拿下」是為了從心理上擊垮鄭親王端華。安德海踏進王府大門時,他看得分明:奕訢的侍衛遠遠敵不過王府的眾高手,若端華一旦反抗起來,奕訢定敗無疑,一場血戰的結果只能是西太后這邊以徹底失敗而告終。為了避免這一失敗的局面,安德海冒死一拼,關鍵時刻,大吼一聲,欺騙了兩位王爺。

  奕訢一行人押著端華到了宗人府,奕訢將端華扣押在宗人府一間小房間裡。他正想問載垣押在什麼地方,只見安德海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左右開弓,打自己幾個大嘴巴:「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奕訢被小安子弄糊塗了,他忙問:「起來說話,小安子,你何罪之有?」

  安德海依然長跪在地上,他不肯起來,他想通過重罰自己以求得恭親王的寬恕。

  「王爺,奴才不敢起來,奴才剛才對王爺撒了個彌天大謊,其實,怡親王未被扣押,奴才見剛才在鄭親王府情勢緊急,奴才斗膽大叫一聲,為的是讓鄭親王妥協。奴才也騙了王爺您,奴才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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