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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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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海回到儲秀宮,把東太后的憔悴面容形容了一番,慈禧聽後微微一笑:「那邊還真是有情有意之人,等我歇過乏來,便去看她。」 慈禧嘴上這麼說,而實際上並沒馬上去看望東太后慈安。她養足了精神,想好了主意,才款款到了坤甯宮,以看望東太后為名,前來商議垂簾聽政之大事。 「姐姐,想我們在承德之時,因為董元醇上書『皇太后暫時權理朝政』一事,肅順、載垣、端華等人大做文章,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甚至大殿之上,驚駭皇上,嚇得皇上哇哇大哭。如今他們回到京城,若迷惑眾大臣,再勾結外國人來共同對付咱們,還有咱們姐妹的好日子嗎?」 東太后本來就討厭肅順這個人,她覺得肅順侍才自傲,目空一切,欺負弱小,有恃無恐,現在被西太后一攛掇,她也同意除掉肅順,但具體實施計劃,還得恭親王和西太后拿主意。當夜,兩宮太后便請恭親王人宮密談,自然,西太后派了心腹太監安德海前往恭王府請恭親王 奕訢。 話說安德海連夜到了恭王府,恭親王已早早休息。聽家丁來報安德海求見,恭親王心中便有了譜,一定是兩宮太后有事相商。恭親王冷靜地分析了一下形勢,最後,他確認肅順等八大臣把持朝政,對他恭親王一點兒好處也沒有。本來,咸豐駕崩之前,托孤于八位大臣,贊襄幼主,恭親王就很不快活,他覺得咸豐這位皇兄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但畢竟是兄弟,手足之情甚篤,他雖然心中有氣,卻也不好發作,如今肅順之徒借「贊襄」之名,目無他恭親王,甚至熱河奔喪期間,還公然阻撓恭親王與兩宮太后相見。而敵對的另一方,是兩宮太后,其實,代表人物是西太后,比起肅順來,西太后的政治資本少之又少,她畢竟是女流之輩,又沒有什麼背景和靠山,如果自己目前能扶西太后一把,把這個女人推上大清朝的政治舞臺,將來對自己勢必有用。女人總歸比男人好對付。 恭親王主意已定,這便穿上朝服,出來見安德海。安德海一見恭親王,便來了個單腿安。恭親王忙問:「安公公深夜至此,必有要事,請安公公快快講來。」 安德海小眼珠一轉,悄悄地說:「此處不宜聲張,奴才這一來便是請王爺速速進宮,再作商議。」 恭親王有點猶豫了,這深更半夜的,兩位皇嫂是新寡之人,萬一被人發現,百口莫辯。安德海見恭親王有些遲疑,便催促道:「王爺快請,兩位主子正在宮中候著呢。」 恭親王向來十分講究禮節,這會兒被安德海催的連這些禮節都不顧了,二更天秘密進了皇宮。 東太后正坐在坤甯宮的大殿裡等著。西太后這會兒也到了坤甯宮,她坐不住,站一會兒,走動一會兒。從她焦急不堪的眉宇中,可以看得出來,西太后更急於見恭親王,她急於登上大清的政治舞臺。 「為臣拜見太后。」 恭親王奕訢剛跨進門坎,便請了個雙腿安。因為這不是在大殿之上,所以東太后連忙讓座:「老六,一家人不必拘禮,快坐下。」 東太后慈安一見奕訢,又忍不住兩眼漣漣,她沉浸在懷念先帝的痛苦之中,便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還是西太后先開了口,她要比東太后理智多了。 「老六,肅順、載垣、端華等人目空一切,飛揚跋扈,把持朝政,根本不把咱們一家人放在眼裡。回鑾路上,他們三番五次地加害於我們,是可忍,孰不可忍!」 東太后並不知西太后所說的「三番五次加害於我們」指的是什麼,但她從感覺上說,肅順之流十分猖獗,不把兩宮太后放在眼裡,於是,她也跟著幫腔:「是呀,六弟你不知,我們孤兒寡母的有多淒慘,大殿之上,肅順大吵大鬧,驚動聖駕,嚇得皇上尿了我一身,不是我大聲呵斥,他肅順有可能動起手來。」 恭親王奕訢越聽越氣,兩位皇嫂在熱河竟如此之孤苦無依,他做小叔子的再也不能等閒視之了。他忿忿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殺肅順。」 於是,三個人壓低了聲音,一夜間拉開了震驚全國的「辛酉政變」(又稱「祺祥政變」)的序幕。 公元1861年,為辛酉年,這一年有兩個年號,即「咸豐」十一年與「祺祥」元年。「祺祥」年號是咸豐駕崩後,由匡源等擬定的。這兩個字出典于《宋史·樂志》中「不涸不重,誕降祺祥」一語。據解,水枯日涸,河流塞住也叫「涸」,而「童」指 山禿,草木不生的山叫童山。「不涸不童」就是說河流暢通,山川盛茂,地盡其利,物阜民豐,故而「誕降祺祥」。 按大清祖制,一般是皇帝興行登基大典後頒定年號,但肅順等人把小皇上扶上了龍座,就忙於擬定年號,一則出於政治上的需要,二來出於經濟上的原因。 肅順、載垣、端華等八位顧命大臣,是受先帝咸豐之遺詔,贊襄政務的,他們扶上了一個小皇子,並頒發新年號,以示咸豐年代已結束,而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年代。在這個全新的年代裡,八位顧命大臣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從經濟上說,當時咸豐逃往熱河之際,宮票迅速貶值,銀價上漲,物價昂貴,民不聊生。他們想通過鑄新錢以取代濫發的舊銀票,以整頓銀市,穩定銀價。 當時,在承德,兩宮太后欽定新年號後,即向全國下詔書,咸豐十一年改為棋祥元年。「祺祥」二字本是吉祥之意,卻沒有給八大臣帶來任何好運,他們八個人在這「棋祥」二字中不是被殺,就是被逐,結束了八大臣的政治生涯。 恭親王奕訢與兩宮太后商談後,於當天四更時分又趕回了恭王府。奕訢回到王府,哪裡能睡得著,他披著一件大氅,獨坐在書房裡,靜靜沉思。他的福晉自從丈夫進宮後,就一直守在燈下,難以入眠。這位福晉是桂良的女兒,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知書達禮,聰慧嫻淑,深得恭親王的愛戀,夫妻感情一直很好。 她平時並不過問朝中之事,她只是盡職盡責,做一個賢妻良母,此時,她雖不清楚朝廷上發生了什麼大事,但從深夜兩宮太后急於招見奕訢看來,一定要發生什麼大事。她深知,朝廷上下為了爭權奪利,殘殺、吞併之事不足為怪,她替丈夫捏一把汗,她只求平平安安地生活,並不像她的皇嫂西太后那樣利慾薰心。 福晉悄悄地端上一碗參湯,放在奕訢的手邊。奕訢感激地看看妻子,他拉著福晉的手,一些該說的話不能不說。 「福晉,朝廷上將要發生一件大事,明日我和你父親要去辦一件大事,有一定的危險,不過,我會小心又小心,以保全自己。萬一失手,或情況有突變,你趕快帶著大格格暫住娘家,千萬不要參與政事。如果我有不測,你一定要盡心撫養大格格,好好活下去。」 聽奕訢這麼一說,福晉不禁淚如雨下。她的心目中,丈夫是一整塊天,在這塊天下,她盡享人間榮華富貴,她可不能沒有這塊天。奕訢為妻子抹去眼淚,挽著妻子的手走進了臥房。 恭親王奕訢走後,東太后覺得有些倦了,便閉燈就寢,而西太后這儲秀官卻燈光依舊。她哪裡能睡得著,十幾年了,她由一位秀女到貴人、妃、貴妃、太后,一路艱辛,耗費心機,終於換來了今天。可明天將會出現怎樣的局勢呢?她當然儘量往好處想,她希望奕訢馬到成功,生擒怡親王與鄭親王,但她又不得不往壞處也想一想,萬一失手或兩位親王反戈一擊,豈不糟也,那千辛萬苦換來的榮華富貴就全付諸東流了。西太后早已不是當年的葉赫蘭兒,她夢寐以求的政治權力眼看就要到手,她不能退縮,寧死也不退縮。 想著想著,東方已漸漸泛出魚肚白,西太后披了一件繡花夾襖站在窗前,一陣冷風鑽過窗縫隙,直吹過來,她打了個寒噤。 哦,深秋了,外面到處掛滿白霜,不再是桃紅柳綠的豔陽春,秋天總不免給人以感傷的情調。西太后望著外面,心中湧出一絲悲涼之情。 又過了兩個時辰,西太后梳洗完畢,用過早膳,她便問:「小安子來了沒有?」 「主子,奴才一直在外面候著呢。」 安德海應聲答道。這幾年,不管春夏秋冬,晴天雨天,安德海總是一大早便守在臥房外面,只要西太后一聲呼喚,安德海就 像一隻馴良的小狗一樣,「汪汪」地叫幾聲,以博得主子的歡心。 「小安子,進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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