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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懿貴妃一開口,榮祿便意識到他們之間已經隔了厚厚的一層屏障,這是命,是逃脫不了的命運的安排。

  「懿貴妃吉祥,奴才榮祿給貴妃娘娘請安了。」

  兩人都覺得很尷尬。最後,還是懿貴妃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榮侍衛,以後我盡力幫你,你沒事的時候,多練練功夫,爭取做御前頭等侍衛。」

  榮祿默默地點了點頭,他不管怎麼說,還是很感激懿貴妃的。後來,懿貴妃又給他提了媒,將一個大臣的女兒嫁給了她。

  不久,榮祿又升為御前頭等侍衛,這一路的「綠燈」是懿貴妃給他開的。榮祿心底始終沒忘那段情,只不過他平日裡不流露罷了。懿貴妃也如此,她從未向人提及過她與榮祿的特殊關係,哪怕是心腹太監安德海也不知為何懿貴妃對一個侍衛這麼好。

  這幾年來,懿貴妃與榮祿早已形成了一種默契:一個默默地死心塌地地效忠,一個默默地暗中提攜。

  此時回鑾,西太后已料想到,回鑾途中絕對不會風平浪靜,她想到了一場惡戰,於是便讓安德海與榮祿取得聯絡,以應不測。

  「小安子,榮侍衛帶有多少兵力?」

  「回主子,榮侍衛精選了三千勇兵保駕回鑾。不過,榮侍衛說為了安全起見,還請主子小心為好。」

  「知道了,你下去吧,馬上要啟程了,等出了熱河,你便可以恢復原樣,除了肅順那老賊認得清你,其他人不必防,他們認不出你。」

  「謝主子,不過,奴才怎麼出宮門呢?」

  「隨我的轎子一起出,你混在宮女裡,依然扮成宮女,千萬記住不要抬頭,等一會兒,宮女眾多,肅順那老賊不會盯著看的。」

  兩人商議好以後,安德海便換裝去了。他混在宮女的行列裡很順利地蒙混過去,肅順根本就沒正眼看這一大群宮女們。他此時正再次叮囑端華和載垣:「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萬一失手,必須將殺手除掉,以免他們屈打成招,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最後,肅順與端華、載垣拱手作揖,岔路口分別。

  似乎也是天意,小皇上及兩宮太后一出熱河,剛到喀拉河屯時,天上便飄舞著細細的雪花,漸漸的,細雪止了,雪轉成了雨。這一路人馬隊伍浩蕩,除了小皇上、兩宮太后、七個大臣之外,還有宮女、太監300多人,榮祿帶的精兵3000多人,各種車輛500多輛,龍鑾一座,龍轎兩抬,大轎十抬,小轎二三十抬。這麼多車馬在泥濘的路上艱難地跋涉著,整整一天才行50來裡地。如此之慢行,半個月也到不了京城,多在路上耽擱一天,西太后的危險性就越大。無奈雨後道路泥濘,實在是跋涉艱難。西太後坐在大龍轎裡,十分擔心。她的這種擔心並不是多餘的,每行幾裡地,她便呼喚在轎子前面行走的安德海,讓他留心周圍地形,遇到險惡環境時,她便格外留神。西太后臨行前,接受了安德海的建議,準備了一身宮女的服裝,以備出現危機情況,臨時喬裝逃脫。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時,她是不會那麼做的。

  再說,端華與載垣兩人的大轎,一個在西太后的龍轎前,一個在後,西太后被夾在中間,榮祿騎在一匹棗紅寶馬上,緊隨皇上龍鑾後面,他離東、西太后的龍轎僅百步之遙,隨時可以對付突發事件。這幾日,他高度緊張,只求保衛龍鑾平安回京。

  榮祿對西太后的忠心,除了眾人都知道的一份忠君思想外,還有一層鮮為人知的依戀情感在裡面。如果說安德海效忠西太后還有某種目的,想借西太后這棵大樹乘涼的話,那榮祿效忠西太后則純粹是出於一份難得的摯愛,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有榮祿保護龍鑾,西太后更放心。

  肅順一行人,主要任務是護送梓宮回京,他這路人馬走大道,按正常情況推算,應該比抄小道回鑾的人馬晚到京幾天。這是肅順精心安排的,他這裡除了一個躺在梓木棺材裡的咸豐外,再無皇族貴戚,相對來說,這一路的危險性小多了。途中老百姓聽說大行皇帝梓宮經過家門口,都紛紛出米,守在大路口看稀奇。沿途各州縣地方官皆身著孝服,跪在縣城門外,恭迎大行皇帝的梓宮。老百姓見他們的地方官如此之悲慟,有的人也跟著哭幾聲。

  肅順主動要求護送梓宮,他是有一番深刻用意的。那日,他與怕親王、鄭親王密談時,怡親王載垣曾表示,途中行刺西太后可派自己的心腹侍衛動手,並且鄭親王端華也提供了一個可靠的殺手。肅順心想:「若刺殺西太后成功,恭親王不予追究,自己正好落個人情。

  若事情敗露,殺手被榮祿擒拿,即使殺手供出主子,也是鄭親王與。怡親王兜著,自己可以推個一乾二淨。即使兩位親王反咬一口,肅順也不怕,無憑無據,恭親王和西太后也奈何不得他。再者,自己慢慢在後面走,抄小道回鑾的一行人中,他也安置了自己的心腹太監,萬一那邊出了事,心腹太監會馬上報告給自己,再根據局勢定奪。實在無路可走時,他做了逃跑的打算,這條路通往蒙古國,自己是蒙族人,可以先跑到蒙古國去,以後再設法去俄國。早年,沙俄與其他帝國派使臣與大清國談判時,肅順曾參加過談判,有一次,俄國使臣提出大清必須割地,賠款,以表示對俄國的歉意,他「鬼子六」拂袖而去,無人顧及沙俄使臣,還是肅順做了個人情,請沙俄使臣吃了飯。如果這次落難,逃往俄國,不怕那位使臣不收留他,到時候,料大清國也不敢向沙俄要人。

  一番周密的計劃後,肅順便主動要求護送梓宮,而與皇上、太后他們分道揚鑣了。

  載垣、端華等人護送小皇上、兩宮太后從小道回京,一路千辛萬苦,走了四五天,才走了200多裡路。幾天來,一直都下雨,而且,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濘不堪,龍鑾和轎子是人抬的,轎夫們兩腿都陷到深泥裡,舉步艱辛,但可以向前挪動。那些裝載貨物的馬車每前進一步都很困難,馬車輪子陷進泥潭裡,幾匹馬都拉不動,全靠太監們用肩把馬車抬出來。這樣慢慢地挪動,在路上耽擱的時間越長,西太后的危險性就越大。

  這日,車馬實在是寸步難行,兩宮太后便決定在鎮子上住下。地方官連忙跪迎這一行人,安排他們在最好的客棧住下,等過兩天雨小一點再走。地方官指揮老百姓抓緊時間搶修公路,整整熬了兩個通宵。這兩天來,西太后心急如焚,生怕出差錯。皇

  上及皇太后的臨時行宮雖條件簡陋,但守防嚴密,裡裡外外整整佈置了五道崗。榮祿帶領的三千精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整個把小院子圍個水泄不通,別說是刺客,就是個小蟲子也很難飛過去。載垣與端華未經允許,也不得入內廷見皇上及皇太后,看來,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載垣與端華是不敢動手的。

  「小安子。」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安德海應聲跪在西太后的面前。他真是條忠實的狗,隨喚隨到,從不講任何條件。

  「小安子,咱們離開熱河也該有六七天了吧。」

  「主子記性真好,今天正好是六天。」

  「我在想,像這樣蝸牛般地爬行,可不行,雖說榮侍衛盡心盡力,但精兵也架不住如此之空耗,再熬幾天,他們的體力也支持不住了。」

  「主子所言極是,奴才也想過,精兵難抵疲憊,這樣就把他們拖垮了。雖說榮侍衛手下不乏高手,可聽說鄭親王和怡親王手下招攬了幾個高手,有一個還是少林俗家弟子。他的軟功極高,飛簷走壁如履平川,並善於九節棍,他的九節棍侍衛中無人可抵,不得不防。」

  「那你看該怎麼辦?」

  西太后每逢關鍵時刻,必徵詢安德海的意見,就連西太后自己也說不清,安德海究竟是個奴才,還是她的謀師,反正,在西太后的心目中,安德海能給她帶來安全的感覺,或者說,安德海可以幫助她渡過險風惡浪,避免茫茫大海中觸礁身亡。安德海低頭不語,沉思了一會兒,他計上心來:「主子,奴才認為此時危險性尚不大,榮侍衛的精兵正精神抖擻,誓死保衛太后,再拖幾天,可就不敢說了。聽內務府總管說,承德帶來的乾糧、蔬菜等物資,是按照正常行程天數準備的,最多還能供四天之用,四五天后,物資漸盡,雖然沿途州縣也不斷供應物資,但這幾年地方吃緊,連年欠收,百姓窮困潦倒,總不及宮中物資豐富。為了保障皇上及太后的生活,榮侍衛的精兵從昨天起已減少了物資供應,每個侍衛每天只發五個饅頭,一包鹹菜。侍衛們吃不飽,白天精力不足,深夜直打瞌睡,奴才正擔心著這件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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