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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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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可真把東太后折騰了一夜,小皇上上吐下瀉發高燒,請來了御醫。這御醫是安德海事先買通了的,就是上次咸豐崩逝,西太后佯裝暈倒,前來為西太后診脈的那個御醫。他仔細地給小皇上把了脈,然後說:「皇上肝脾兩虛、陰火攻心,先開一劑藥,止住陰火,日後再做診治。」 太醫有意藥力不足,這是安德海授意給他的,他深知這是欺君之罪,露了餡是要殺頭的,但同時他更清楚,若此時不從西太后的懿旨,也要殺頭。左右權衡之後,他決定冒死聽從西太后的,若事成之後,也許會有自己的好處。 小皇上吃了藥以後仍不見好轉,這可急壞了東太后,她視寶貝兒子似心頭肉,萬萬不能有一點兒閃失。萬般無奈,她只好求助於神靈,她暗中讓西太后請了個算命先生,經算命先生一占卦,原來是咸豐皇帝發怒了,他在陰間責問為何遲遲不讓他回京,大殮安葬。他於是托兒子告知陽間,快快回京。 大清皇宮,歷來不允許算命占卦,東太后當然不敢說自己給小皇上請了個算命先生,只是藉口皇上思念京城皇宮,吃不安,寢不寧,她幾乎天天都在催促回鑾之事,弄得肅順等人再也無法拖延了,只好商議回京之事。 這日,八大臣初議,九月二十三日動身,並決定,分兩路人馬前行。一路是皇上、太后的玉鑾,由載垣、端華、醇親王等大臣送駕,抄小路回京;另一路是肅順等人護送大行皇帝的梓宮,從大道回京。其主要原因是小路比大道要早三四天到京,可以減少皇上的旅途疲勞。東太后不知其意,真的認為肅順等八大臣是關心她們呢,便欣然同意了。 離動身只有四五天的時間了,熱河離宮上上下下一片繁忙,宮女們已經開始捆綁行裝,離開京城多日,人們都有點想家了。 肅順、端華、載垣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成敗一舉就在這回鑾路上,他們很清楚地認識到,到了京城,他們不能如此之獨攬大權了,恭親王勢必聯合西太后,對付他們,甚至是控制他們。他們的好日於也就只有這麼幾天了。 載垣說:「如今尚在避暑山莊,西太后就如此猖狂,到了京城,她與鬼子六勾結起來,還不吞了我們。」 端華也有所擔心,西太后的為人,他十分清楚,便附合道:「看來,她對我們早已恨之入骨,對這個女人不可不防,如果……,可除我們心腹大患。」 端華並沒有直截了當地講明如果什麼,但肅順和載垣都明白這個「如果」指的是什麼。 載垣有些擔心,他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說:「這等叛逆之事,如何使得?」 肅順到底膽子大一些,乾脆,他挑明瞭:「這賊婆娘心狠手辣,我等不殺她,她回到京城後也要殺我們,反正是魚死網破。」 怡親王和鄭親王沉默不語,肅順接著說:「這個計劃必須謹慎又謹慎,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可有第四個人知道。」 兩位親王都點了點頭,他們壓低了聲音,密商良久才散去。 咸豐十一年九月二十三日,秋風瑟瑟,寒意逼人,熱河行宮昨夜忙個不停,太監、宮女們幾乎都沒合眼。他們一半是興奮,一半是難過,來時咸豐皇帝健在,這離去之時,回的竟是梓宮,特別是先帝身邊的太監。宮女們更是觸景生情,不禁潸然淚下。 小皇上一大早便被張文亮叫醒了。張文亮知道小皇上上次生病乃是受涼所至,所以,今天特別給小皇上多穿了些厚衣服。剛用過早膳,敬事房總管便來請駕,眾臣們早已在殿中敬候。小皇上奠酒舉哀後,那咸豐皇帝厚重的棺樟便放到了由百十名夫子所抬的「大杠」上,然後由醇親王和景壽引領小皇上到熱河行宮的正門前恭候,等梓宮一過,群臣跪送梓富上路。 此時,尚在寢宮等待上路的西太后心裡忐忑不安,這一上路,就不比在寢宮安全,她必須多想一點,安排儘量周密一些。 肅順在那邊磨刀,西太后在這裡備箭,都不是凡俗之輩。 「小安子。」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囑?」 「讓你辦的事,可辦妥了?他怎麼說?」 「回主子,奴才不敢怠慢,全辦妥了。榮大人說,他將誓死保衛主子的生命安全,請主子儘管放心。」 西太后讓安德海辦的什麼事?幾天前,西太后找到安德海,貼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安德海便出了內宮,徑直找到了頭等侍衛榮祿。這榮祿是誰?他便是十幾年前,合肥的「榮大哥」。 十幾年前,葉赫蘭兒差一點以身相許,榮大哥摯愛著蘭兒,榮祿也是滿族人,祖上也曾做過官,不過,到他爺爺那一輩,家道中落,離開了京城,在安徽合肥營生,所以榮祿少時生活在貧困線上。他熱烈地愛上了蘭兒,誰知葉赫惠征病死合肥,蘭兒隨母親扶柩北上,一去不再有回音。榮祿也曾托人打聽過葉赫蘭兒,回音都是「查無此人」。榮祿發誓,沒有蘭兒的消息,誓不娶親,一晃就是六年過去了。這六年來,榮祿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蘭兒,他幾乎陷入了一種半癡半迷的狀態,他相信蒼天不負有心人,早晚有一天,蘭兒會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有一次,榮祿夢見蘭兒一身貴婦人的氣質,款款地走向他,他剛想伸手拉住蘭兒,蘭兒卻從他的身邊溜走了。夢醒後,榮祿認為這是個好兆頭,說明蘭兒已經出人頭地,還沒有忘記他。事實也如此,葉赫蘭兒的心底深處,一生都珍藏著個榮大哥。 還是懿貴妃時期,西太后夜深人靜之時,她便隱隱約約地惦著一個人——合肥的榮大哥。她知道榮祿學過武功,硬功、軟功都不錯,他體魄健壯,威武高大,若是能把他弄進宮來,放在侍衛隊裡,既解了自己的相思之苦,又能扶榮祿一把,豈不美哉。當然,懿貴妃不敢向咸豐道出榮大哥是她當年的戀人,只說是自己的遠房親戚。咸豐心想:「懿貴妃從不向自己提及家人,她娘家的親戚也不來要求什麼,這一次她的遠房表哥想進侍衛隊,也不是什麼太高的要求,不如答應了她。」 於是,咸豐挑了個合適的機會向一個軍機大臣談起合肥的榮祿。皇上親自禦點,那大臣豈敢怠慢,三百里加急,快馬加鞭趕到了合肥。軍機大臣找到了榮祿,只言:「榮兄弟武功蓋世,請隨本官赴京,入紫禁城御林軍侍衛隊。」 榮祿一想這也不錯,反正自己正想去北京找蘭兒,到了皇宮裡先謀個職,解決吃住的問題,日後再慢慢打聽蘭兒所在。他高高興興地隨軍機大臣進了京城,沒過幾天,便在紫禁城內宮幹上了侍衛。剛到皇宮,他便當了個小頭目,又過不久,榮升侍衛隊隊長。榮祿掂得出自己的份量,以自己的能力絕對不可能這般一帆風順,連升幾級,一定有貴人暗中相助。這貴人是誰呢?他可想不出。 一天,榮祿換崗回來,內務府總管找到他。 「榮大哥,請隨我來。」 榮祿心想:「八成上頭認為我榮祿為人正直,豪爽大度,又想提拔我。」 他糊裡糊塗地隨內務府總管進入後宮,他可從來沒來到後宮,三轉兩轉,他便不知東南西北了。他發覺走進了一所別致、精巧的小院於裡,內務府總管告訴他:「這兒叫儲秀宮,懿貴妃就住在這裡。」 說起懿貴妃,榮祿是知道一些的。他聽人說過:咸豐就一個小皇子,而這懿貴妃就是小皇子的生母。懿貴妃雖然不是皇后,可她母憑子貴,後妃佳麗之中,咸豐最寵她。也聽人說過:懿貴妃大生俏麗。不知今日懿貴妃找自己有什麼事。 大總管喊了聲:「安公公,榮兄弟帶來了。」 只見一個白麵太監走出來,沖著榮祿請了個安:「榮公子吉祥,快進來吧,懿貴妃正等著呢。」 榮祿隨安德海走進大殿,他頭不敢抬,大氣不敢出,他用眼睛偷偷瞟著軟榻上的貴婦人。只見她滿身的珠光寶氣,還沒敢看清模樣,他又低下了頭。 「主子,奴才在外面候著。」 安德海走後,榮祿依然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仰視軟榻之人。 「抬起頭來。」 這聲音好熟悉,榮祿猛地一抬頭,四隻眼睛對視:「啊,是她,是蘭兒。」 榮祿真想大叫一聲「蘭兒」,可他的口就是張不開,這不是蘭兒,是尊重的懿貴妃。榮祿的眼睛濕潤了,他透過模糊的淚水凝視著當年的心上人,他仿佛也看見懿貴妃在抹眼淚。 「榮,榮侍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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