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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一路顛簸,經過幾天的奔走,終於到了熱河。一到熱河,懿貴妃就感到不比在京城皇宮之時,那時,咸豐幾乎不離寢宮,重要軍機事務,懿貴妃了如指掌,而到了熱河行宮,咸豐每日都要和肅順、端華、載垣、景壽等大臣密談良久,有很多大事,懿貴妃是不知道的,等於說,肅順之流封鎖了京城的消息,也隔開了六王爺與咸豐及懿貴妃的千絲萬縷的關係,懿貴妃不禁十分惱火。

  懿貴妃很難參與朝政活動,倒使她有一份閒心去關心大阿哥載淳。在京時,大阿哥每日到上書房讀書,懿貴妃忙著批閱奏章,或給咸豐出謀劃策,無暇顧及親生兒子載淳,以至載淳與生母十分疏遠。到了熱河,戰事吃緊,小皇子的學業暫停,懿貴妃無事可做,便又想起了兒子,畢竟兒子是她身上的一塊肉,焉有不愛之理。載淳過去十分懼怕這個皇額娘,他覺得皇額娘只會責備自己,不像坤甯宮的那位皇額娘慈眉善目,溫柔和睦。而自從到了熱河,生母卻一反常態,對大阿哥不但很關心,而且也十分細心,飲食起居無所不問。世界本來就是母子連心,這種血緣構成的親情最容易組結在一起,不消兩個月,大阿哥便與生母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覺得這位皇額娘也和坤甯宮的皇額娘一樣疼愛他。

  咸豐自從去年以來,時感下腹疼痛,有時竟至難忍,經太醫診治為肝脾腎皆虛,應好好調養才是。但太平天國運動洶湧澎湃,清軍戰敗急訊頻頻傳來,使他坐臥不寧; 奕訢與洋人談判屢告失敗,尤使他痛心疾首,終日抑鬱寡歡,病情日益加重。

  咸豐一行離開京城後,恭親王奕訢留守皇宮,他一面派岳父桂良與洋人周旋,一面組織太監們轉移珍寶奇異,以防英法聯軍攻佔皇宮,洗劫一空。這在客觀上起到了保護中華民族瑰寶的作用,但他忽略了一個文化精品——圓明園。

  英法聯軍一路燒殺淫掠攻進了北京城,所到之處,村鎮空無一人,他們無惡不作,洗劫一空,到處是血流滿地,瓦礫一片。

  英法俄美等侵略軍竄到北京西郊圓明園,對圓明園的珍寶異奇。

  古玩典籍洗劫一空後,一把火燒了圓明園。大火熊熊直沖雲霄,整整燃了三天三夜,經過侵略者鐵蹄的破壞和焚掠,圓明園只剩下敗瓦頹垣,十分令人痛心。

  英法聯軍焚毀圓明園後,揚言還要炮轟北京,搗毀清皇宮,

  奕訢急切求降,乞請沙俄公使從中斡旋。奕訢雖然也知道英法「敢於如此猖獗者,未必非俄酋之慫恿」,但為了保全清宮,不惜引虎拒狼,親會沙俄公使,請公使出面調停,並於10月24日,簽訂了又一項喪國辱權的中英、中法《北京條約》。

  《北京條約》不僅承認《天津條約》完全有效,而且又規定了幾條重要條款,即:「增開天津為商埠;准許外國人用中國工人作苦力;割讓九龍司歸英屬香港界內;退償曾沒收的天主教堂財產;賠償英法軍費八百萬兩。」

  奕訢將北京發生的一切詳細上奏到了熱河,抑鬱寡歡中的咸豐痛心疾首,特別是一場大火將圓明園燒成灰燼,他心痛如刀絞,流下了悔恨的淚水。他面壁思索,長歎不已,無顏面對群臣,躲在皇后的寢宮無可排遣苦惱:「祖宗200年來創立的大清江山呀,眼見毀於一旦,先皇時國泰民安,四夷臣服,可這十幾年內憂外患層出不窮,割地賠款,喪權辱國,百姓怨聲載道,朕何以見群臣,見百姓,見列祖列宗?」

  他越想越感到羞愧,竟有一兩個月閉門不出,連懿貴妃也很難見到他。

  安德海作為隨行太監到了熱河以後,他覺察到他的主子懿貴妃的實力大大被削弱了。在京城時,安德海與六王爺奕訢來往甚密,有什麼大事可以隨時找奕訢商量,可現在熱河距京城幾百公里,來往十分困難,皇宗發生什麼大事,也無人商量,他也為懿貴妃乾著急。

  「主子,恕奴才直言,奴才覺得熱河這一行,是肅順、怡親王、鄭親王他們有意設下的圈套,讓萬歲爺往裡鑽的。萬歲爺跟誰最近.那還不是主子您,他又跟誰最親呢?那當然是六王爺了。這下可好了,六王爺遠在京城,主子您又與萬歲爺隔得遠遠的,他們是架著皇上呀。」

  當然,安德海不懂得說什麼「挾天子以令諸侯」,但他聰明的小腦袋一轉,倒也說到了點子上。一席話講得懿貴妃心服口服,她可從來就沒輕視過小安子,小安子雖是太監,是奴才,但他熱衷於政治鬥爭,有敏銳的政治頭腦,非等閒之輩,懿貴妃必須緊緊抓住這個人,將來以圖大用。事實上,在慈禧早期的政治生涯中,對她確有幫助的,有兩個重要人物,一個是恭親王 奕訢,另外一個就是太監安德海。

  懿貴妃是何等聰明之人,她深信安德海忠誠於自己,對這個奴才是絕對放心的,所以,她講話並不拐彎抹角,也不回避什麼:「小安子,你有所不知,在京城時,軍機處那裡有老六暗中相助,肅順、端華、載垣他們對我的指責,皇上幾乎不知道,奏章經老六之手時便被扣了下來。如今形勢嚴峻,老六不在眼前,他是鞭長莫及,無能為力,肅順之流挾制皇上,皇上偏聽他們幾個小人的讒言,對姐姐早有提防。一個女流之輩,天大的本事也拗不過皇上呀。」

  懿貴妃早有感慨與失落之感,不過平日裡未爆發罷了,她無力擺脫肅順、端華、載垣等人對她的監視。於是,這個聰明的女人便改變了戰略戰術,她十分清楚,皇上的身體如秋葉一般,捱不了多長時間了。咸豐本是個風流天子,他年輕氣盛時每晚必招寵嬪妃,可這一兩年來,他很少再經常招寵嬪妃,尤其是這兩個月,他連一次都沒有過風流之事,這充分表明他身體的弱虛,說不定有一天便會撒手而去,聰明的懿貴妃不能不為自己找條後路,她現在並不願意樹敵過多。她要保存自己的實力,與她的敵人鬥爭,最後,有可能是你死我活的搏鬥。所以,她把精力轉移

  到兒子身上,她知道大阿哥載淳是皇上的唯一繼承人,她繼承皇業順理成章。若是別人接近小皇子,討得大阿哥的信任有些困難,可懿貴妃是輕而易舉之事,因為他們是母子,天下母子都連心。小皇子以前疏遠自己,那是因為自己對他的期望值太高,希望他成才,管束過嚴,加之政務繁忙,無暇顧及兒子。現在,在熱河行宮,懿貴妃決定改變自己對小皇子的態度,以求得載淳對自己的依戀與信任,這將對自己大有裨益。

  一天,小皇子剛睡醒覺,喊了一聲:「張文亮。」

  懿貴妃便走到了他的身邊,用一種母親特有的溫和語調問兒子:「大阿哥喚張文亮幹什麼,張文亮出去了,額娘在看著你睡覺呢。」

  「額娘吉祥。」

  小皇子從小就很懂事,儘管他在感情上與親額娘疏遠,但他一直很尊重額娘,每逢開口便問額娘吉祥。

  「阿哥要不要尿尿?」

  很長時間,懿貴妃都沒和兒子接近過了,兒子的生活習慣她也不清楚,她只聽得兒子很小的時候,阿哥一醒來,奶娘便抱著他尿尿,所以,懿貴妃問了這麼一句。

  「不,我口渴。」

  懿貴妃連忙為兒子倒了一杯熱茶端來。懿貴妃自從受寵以後,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宮女、太監不離左右,何嘗需要自己動手。剛才,她端熱茶的時候,也許是走得太快了,也許是手生疏了,水杯猛地一抖,熱茶灑了她一手,她連忙放下杯子。小皇子看得真真切切,額娘的手被燙紅了,懿貴妃多少年來養尊處優習慣了,那雙纖手保養得又白又嫩,被熱茶這麼一燙,可真紅腫了起來。

  「額娘,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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