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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第三章 帝國的崩潰

  長久的另別

  我認為,1991年8月19—21日是20世紀的結柬。如果說第一次自由選舉俄羅斯總統是全民族的大事,那麼8月政變的失敗則已是全世界的大事了。

  從大部分時間上說,20世紀是一個可怕的世紀。

  極權主義、法西斯主義、共產主義、集中營、種族滅絕、原子瘟疫等,凡此種種的惡夢都是史無前例的。

  終於,一個舊的世紀在這三天中結束了,新的世紀開始了。也許有人認為這種斷言過於樂觀,但我堅信這一隻。

  我堅信,因為最後一個帝國在這幾天內崩潰了。而正是這種帝國政治和帝國思想,在本世紀初和人類開了一個惡毒的玩笑,並充當了所有這一切災難過程的導火索。

  然而,緊隨所謂的「8月革命」(雖然這根本不是什麼革命,而恰恰相反是要建立一個國家的法規和法制)之後的日子,對於我們的人民來說並不輕鬆。人們期待的是人間天堂,而得到的卻是通貨膨脹、失業、經濟休克和政治危機。

  關於這些事件人們談論的很多,也拍下了許多紀錄片,寫了許多書籍和文章。結果,8月叛亂及其失敗的戲劇性的情節都成了某種意識形態的印記,人們已經懷著忿根的心情去回想那些事。從前,人們曾自豪地向熟人們講述那些在街壘邊度過的夜晚,而現在有時又吹噓他們哪兒也沒去,或者末從休假地返回,總之,根本沒有參加。這似乎已經成為一種時髦。

  講述這些事情是必須的,但心情很沉重。

  夜間絮語

  娜依娜、塔妮姬和列娜——我的妻子和女兒,我的善良的助手。政變後,我要求她們用錄音機記下對於8月那三天的回憶和感受。我知道,某些細節將隨時間從記憶中消失,因此打開錄音機,聽著塔妮婭激動的聲音……

  塔妮姬:老實說,當時我還沒有感覺到真正的危險,這是一個奇妙的夏天的早晨……雖然別墅周圍已經有許多荷槍實彈的戰士。

  爸爸決定動身。他穿上防彈背心和咖啡色的西服,西服的下面不時露出防彈背心的邊角。我走過去替他整理了一下,以便不被人發覺。同時腦海裡出現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爸爸。

  娜依娜:我說:「用這件防彈背心能護住您什麼呀?腦袋還露在外面,而腦袋才是最重要的。」但說什麼都已無濟於事。他臨走時,孩子們對他說:「爸爸,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現在只有你才能拯救所有的人。我說:「聽著,那裡有坦克,你去又有什麼用呢?坦克是不會放你過去的。」他卻說:「不,坦克阻擋不了我。」這時候我感到害怕,預感到一切都可能發生。他出去後,我們如坐針氈,不停地拔電話,看他究竟是到了還是沒到?終於有人打電話給我們,說他已經到了白宮。這種等待實在是太漫長了。

  我們決定也應該做些事情。開始向一些新的地址轉告在阿爾漢戈爾斯科別墅起草的致俄羅斯人民書。因為已有人說,電話快要不能用了。是電話線斷了嗎?果然,我們只來得及向澤廖諾格勒市轉發了一份文稿。

  列娜:我和廖沙決定到備個別墅找傳真機。終於在一座別墅裡找到了,便立即發送。

  廖沙(塔妮啞的丈夫):我往自己的工作單位打電話,因為那裡也有傳真機。並要求從那裡接所有的地址發送致俄羅斯人民書。

  列娜:第一份傳真發走了,可第二份剛發完一頁就中斷了,再也發不出去了。我們費力地折騰了很久,試著用了所有的號碼,但均末成功,只好回到家裡。這時有人來接我們,屋前停著一輛「拉菲克」,還有身背衝鋒槍的戰士。他們是衛隊的尤裡·伊萬諾維奇和阿廖沙。我們決定把母親和孩子們送走。

  娜依娜:我們坐著「拉菲克」,沿彎曲的路行進。

  塔妮姬:首先收拾東西。我跑到溫室——我們照料了一個夏天的秧苗,第一次在那裡種上了黃瓜和西紅柿——摘下了所有可以摘的東西。孩子們看到那些拿衝鋒槍的人們就安靜下來了。

  列娜:我們把孩子安排到汽車裡並囑咐道:只要尤裡·伊萬諾維奇一喊,你們就趴下,什麼也別問。鮑裡亞問「媽媽。他們會向頭上開槍嗎?」這句話使我們震驚,我想了片刻,不知道這一切將怎樣結束,但當孩子們提出這樣的問題時,實在是感到太可怕了。

  娜依娜:今天。當我讀到有關格魯吉亞、阿布哈茲、奧塞梯、印宙什的情況時,我的眼前總是出現我們孩子們的身影。雖然沒有向他們開槍,但所發生的一切足以讓人不寒面栗。面在高加索、在納戈爾諾一卡拉巴赫,到處都流著孩子們的血!當你看到一面是奶奶、爺爺或者母親牽著孩子們的手逃命,一面是這些政治家們還在喋喋不休地解釋的時候,胸中就會充滿怒火。

  更讓我吃驚的是,孩子們好像突然明白了一切,全部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列娜:我和廖沙、塔妮姬一起乘坐「伏爾加」回到家裡,當我們沿著卡盧加公路行進時,一切都靜靜的。而當汽車拐到環線上後,就一直在長長的坦克隊伍旁邊行駛。坦克緊靠馬路右邊一輛接一輛地行駛著。看到自己的子弟兵站在坦克上,興高采烈,喜笑顏開,我們從內心裡感到一種由衷的不快。我們想:難道他們會開槍嗎?要知道,這些都是自己人哪!……

  廖沙:龐大的隊伍行進著,許多拋錨的車輛被齊刷刷地拖到了路邊。我們從明斯克公路開到「烏克蘭」飯店——道路被封鎖了,那裡停滿了裝甲運輸車。我們掉轉頭駛往謝列比辛斯科大橋,那兒也被封鎖了,只好穿過穆涅夫尼根路,最後終於到達了白俄羅斯車站。而我們的家就在車站旁邊。

  列娜:當走到菲裡區時,我覺得一切都恍惚如夢中。我們很清楚地意識到所發生的一切。在緊張的氣氛中向前急馳。而周圍的人們卻平靜地走進商店。在這些靠近城邊的區域裡,生活還像往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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