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伊莎多拉·鄧肯 | 上頁 下頁
六一


  「你們進行了一場革命,你們首先應該拋棄從資產階級那裡繼承來的可惜的遺產,可是你們卻比希律還要希律。你們不是革命者。你們是喬裝打扮的資產階級。你們是篡位者!」

  大廳內鴉雀無聲。伊莎多拉像一個復仇的天使,身披熾燃的衣衫,口吐激烈的言辭,儀態大方地步出了大廳,後面跟著她的驚惶不知所措的護送者。

  這時,大廳裡一片喧囂。只有當坐在桌旁的幾位級別較高的領導人用新的目光環顧四周,認為這位外國同志說的並非毫無道理時,大廳內才安靜下來。但這件意外的事終於引起不少議論,甚至盧納察爾斯基後來寫的有關這位舞蹈家的一篇文章裡也提到了這件事。

  伊莎多拉回到格爾采爾公寓,距離她出去赴會的時間僅僅半個小時。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興致勃勃地告訴她的朋友們,她是怎樣走進共產主義者的晚會,又是怎樣離開那個晚會的。她以啞劇演員的卓越的演技和無所不在的幽默感,惟妙惟肖地模仿那位上流社會的女歌星和形形色色的中產階級聽眾,逗得朋友們個個開懷大笑。

  幾天以後,聲納察爾斯基前來拜訪她。這位很有文化修養的作家兼劇作家花了不少時間和她談論她在蘇維埃俄國的生活、藝術和未來。

  8月上旬,日子一天接著一天地過去,可是有關學校的事情還是一無進展,新的住處也沒有落實的跡象。伊莎多拉心急如焚,深怕這次俄國之行一無所獲。她最怕無可奈何的閒散,渴望能儘快實現自己的理想。為了消磨時光,白天她在城裡散步,晚上常去劇院閒逛。在那些日子裡,劇院都可以隨便出人。

  8月就這樣過去了,學校的籌建還是音訊杳然。盧納察爾斯基派了他的私人秘書和遠東共和國的主席克拉斯諾斯特喬科夫同志帶伊莎多拉去察看了馬拉科夫卡的一個兒童聚居地。在他們參觀了房屋和場地之後,伊莎多拉將孩子們聚集在她的周圍,給他們上了一堂舞蹈課。他們除了有節奏地向她齊聲致敬外,還給她跳了一些農民的舞蹈。她通過翻譯對他們說:「你們跳的是奴隸的舞蹈,所有的動作都向著土地。你們應該學習自由人的舞蹈:頭向上抬,雙臂伸向前方,仿佛以一種兄弟般的情誼擁抱整個宇宙!」

  她一回到城裡,又只好照舊等待。白天一些熟人來訪,再就是散步,到劇院和音樂廳遊蕩。在前來看望伊莎多拉的人當中,有許多是格爾采爾公寓的熟人,他們似乎輕而易舉地把自己的愛慕從一個舞蹈家身上轉移到另一個舞蹈家身上。其中之一便是本涅克托夫先生,他是作曲家兼藝術商。儘管每個人都定量配給食品,但他總能設法搞到各種各樣的美酒佳餚。

  在這個月的下旬,一天,他邀請伊莎多拉和艾爾瑪到他家共進午餐。

  伏特加配魚子醬,禽肉下勃艮第葡萄酒。餐末咖啡後飲的小杯燒酒是上好的老牌科涅克產的法國白蘭地灑。這席盛宴和伊莎多拉憑定量配給做出的飯菜有天壤之別。除了美酒佳餚以外,還有聽裝濃肉湯、果醬和戈登·塞爾弗裡奇先生製作的薄脆餅乾。這種鮮明的對比使伊莎多拉大為驚訝。用餐完畢,她不禁高聲喊道:「噢,這和裡茨一模一樣!」

  然後,一些樂師走了進來,為客人們演唱助興。這些親切友好的主人為伊莎多拉的天生魅力心醉神迷,為了表示對她的愛慕,送給她一幅意大利早期的繪畫,畫面上是三個天使模樣的音樂家。(伊莎多拉後來把這幅油畫掛在她的臥榻旁邊的牆上,並且常常談到其中之一很像詩人葉賽甯。)

  午宴過後,主人決定下午唯一消遣的辦法是乘汽船出遊,沿河道流而上,航行到麻雀山。1812年,拿破崙就是從這個居高臨下的地點最先俯視莫斯科,然後再進入該城的。這個城方是莫斯科人的遊覽勝地。站在高處,特別在日落時分,人們可以觀賞該城的壯麗景色:圓屋頂和塔尖,還有莫斯科河的峽谷,沐浴在落日的餘輝中。

  當伊莎多拉和她的友人們登上樹木蔭翳的高處,漫步在叢林之間,偶然碰到了一名男子,這個人日後成了這位舞蹈家終生敬慕的人物,他就是波德沃斯基。在10月革命初期,是他鼓舞了紅軍的鬥志。由於1917至1920年的緊張的戰役和艱苦的生活,使他的健康受到嚴重影響,因此他和他的家人一起住在麻雀山療養。當時他是體育教育人民委員,帶領一批運動員從事體育場的建造。

  這位陌生的男子給伊莎多拉的印象非常深刻。她通過翻譯和他談了很長時間。到家以後,和這位生氣勃勃的人士的接觸仍使她感到非常激動。她坐下來寫下了對他的印象。她認為,她應該向全世界宣傳這樣的人物。

  當她用文字描繪出他的肖像以後,便把稿件寄給了一家英文報紙的編輯。說也奇怪,這位編輯不但發表了這篇文章,而且還送給作者一張支票以支付稿酬。收到這張支票後,伊莎多拉心情非常激動,比以往每次得到舞蹈演出的大筆收入或者她的崇拜者們的熱烈掌聲還要使她高興。她長期保存著這一張支票,因為它代表著第一次靠她的寫作賺來的錢。最後,當食物變得越來越緊張時,她只好將它換成了錢幣,用這些錢給她的學校的孩子們買了蘋果。

  在她寫出那篇描寫波德沃斯基的文章以後,伊莎多拉決定第二天乘船去麻雀山,希望能在那裡再見他一次。她們從一艘小汽船上岸,然後在樹林中尋找這位人民委員,可是遍訪不著。於是她們就躺在河邊斜坡上的一棵白樺樹底下休息。後來,波德沃斯基就在那裡見到了她們。

  在伊莎多拉訪問麻雀山以後,波德沃斯基夫人邀請她和艾爾瑪住到她為她們安排好的一所擁有兩個房間的簡陋的木屋裡。時時縈繞伊莎多拉心頭的像波德沃斯基家那樣過一種簡樸生活的想法,由於沒完沒了地等待籌建學校的通知而遲遲未能實現。她住在格爾采爾公寓裡,感到非常沉悶,認為這個國家需要更多的自由。

  剛到小木屋的那天,只穿了白色束腰外衣和赤腳涼鞋的伊莎多拉和艾爾瑪,出去沿著河邊散步。當她們走累了的時候,就坐在遍植樹木的河灘上休息。在河流的彎曲處,迎面駛來一條小船,船裡坐著四個男人和一位女士。顯然他們對穿著白衣服的這兩個人感到好奇,於是搖槳的人把船徑直劃向岸邊,並停泊在那裡,然後爬上岸來。他們還沒有走到她們兩人坐著的地方,就已認出了伊莎多拉,其中之一還要求給她們拍個快照。伊莎多拉同意了他的要求,然後這位男子把她介紹給他的同伴們。這一夥人的頭頭是米哈依爾·鮑羅廷(後來曾來中國當顧問),他從美國來到俄國,原是芝加哥一所中學的教師。那天和他在一起的是幾個德國的革命者,他們由於紅色暴動失敗而逃離了巴伐利亞。

  伊莎多拉頗為鮑羅廷所吸引,這一方面是由於只有他一個人會講英語,另一方面可能也由於在這一夥人中間他長得最英俊——高高的個子、黑黑的眼睛、說話慢條斯理。總而言之,他很有教養,很討人喜歡。他們促膝長談,直至日落時分。伊莎多拉很關注鮑羅廷,他對她也十分友好。

  轉天,他和他的朋友們駕車出城,來到伊莎多拉的小木屋與她共進午餐。午餐桌上有山羊奶,有讓娜用幾個來之不易的禽蛋做成的煎蛋捲,兩個生西紅柿,還有麵包。幾天來連續不斷地啃黑麵包,嚼魚幹,使得這幾位共產主義者認為這頓午餐簡直豐盛無比,烹飪技術也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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