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伊莎多拉·鄧肯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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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基車站空空蕩蕩,漆黑一片。 一進入莫斯科市郊,伊莎多拉一行就感到十分興奮。但當她們看到沒有一個人前來迎接她們時,心就涼了一半。車站上沒有歡顏笑語,沒有鮮花和擁抱,就連問一聲「哪一位是鄧肯女士」的人也沒有。另外幾名旅客走下火車,匆匆走出這個冷冷清清的車站,他們知道目的地已到。 伊莎多拉向同車到達的那位年輕的機要員表示了她的這種驚訝,後者十分同情。她畢竟是做為蘇維埃政府的「貴賓」來到俄國的。她的來蹤去跡,即便在歐洲或美國那些最偏僻的地方,也會在當地居民中引起很大的轟動。可是此時此地,這位受一個偉大的政府邀請的舉世聞名的貴賓,居然被人扔在車站,連派一個門衛迎接一下,告訴她一聲到哪裡去的人也沒有。 「在車裡等一等吧,」那位機要員說,他和伊莎多拉同樣著急。「我到外面看看,有沒有汽車或其他交通工具等您。也許外面候車室裡有人,要不接您的人在車站廣場上的汽車裡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報告說外面只有一輛接人的車,是外交部的一名職員前來接他,把他的公文遞送箱帶到最後的目的地。如果她願意的話,他說,他可以將鄧肯夫人以及其他兩位女士同車送到外交部。到了外交部,他一定能弄清給她們的膳宿安排的哪裡。 這種連最起碼的工作上的安排也如此缺乏考慮的作法,使她們無法理解。 這幾位疲憊不堪的旅客沉默寡言地跨進了那輛小紅車,飛快地行駛在燈光暗淡、行人稀少、用鵝卵石鋪砌的街道上。車子駛過高牆圍起的廣場,駛過幽暗的高樓大廈,駛過大大小小的教堂——它們的圓頂和屋頂小閻,在溶溶的月色中神話般地浮現出黑色的剪印。 最後,那位機要員向司機說了一聲,車子就在勒克斯旅館的門前戛然停下。 這位機要員以為那裡可能有訂好的房間,他進去問了一下,才知那裡沒有她們的房間。當然,人家不會接受生客在這裡住宿,勒克斯旅館只對前來這個國家訪問的真正的共產黨員開放。 這一行人於是駛向劇院廣場。在一度曾是十分豪華的首都旅館,蘇維埃的第二號機構就設有那裡。外交人民委員奇切林和他的工作人員就在那裡辦公。在這些女士們留在車裡的時候,那位機要員將各類公文傳遞箱—一傳送出去。 車子的馬達聲早已停息,廣場上萬籟俱寂。遠處,克里姆林宮高大的圍牆聳立在廠場的那一邊,整個場景就像俄羅斯民間故事裡的一幅插圖,完全不是現實世界。 伊莎多拉和艾爾瑪緊挨著坐在一起。在慢車裡經歷了三天異常興奮但又累人的旅行,此時她們已筋疲力盡。她們頓時感到饑腸轆轆。從「巴爾坦尼克」號上登陸以來,她們還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飯。 她們很快就發現食品匱乏,幾乎看不到有什麼吃的東西,即使看到了,也不能購買,因為每人都由政府定量配給。早在第一天的火車旅行以前,午餐籃裡的食品已經吃完。車上供應的大粗黑麵包,實在無法下嚥。她們那由於不正常的進食造成紊亂的消化系統,對此無能為力。 坐在敞篷汽車裡,又餓又冷,她們感到無論是上帝還是人類,都拋棄了她們。她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滾燙的咖啡和鬆軟的甜麵包。在巴黎,她們想,在街道轉角處,往往就有「車夫的集會處」;在倫敦,有露天咖啡座;在紐約,從浴室裡的兒童售貨機到鎳幣自動售貨機,各式各樣的購貨方式任你選擇。芬芳馥鬱的咖啡和純淨的奶油,新出爐的麵包。啊…… 她們正想得出神,突然二樓的一扇窗子亮起了燈光,一個男人的身影從窗口探了出來。他往下望瞭望坐在車裡的人,想弄清這些坐在黑暗中的人究竟是誰。 她們一邊拍手一邊想,這才是她們見到的第一位真正的布爾什維克。 人影從窗口縮了回去。過了幾分鐘,一個穿著黑色服裝的高大男子從樓梯往下朝她們走來。他傾身向前,吻著伊莎多拉的手說:「您還記得我嗎?」 伊莎多拉仔細端詳了一番這位說話的人,然後想起他的名字來了。他叫弗洛林斯基。1918年她曾在美國見到過他,當時他和翁格恩-施特恩貝格男爵在一起,人們稱他為弗洛林斯基伯爵。伊莎多拉和艾爾瑪止不住地大笑。這真逗!她們在莫斯科的心臟裡見到的第一個真正的布爾什維克竟是弗洛林斯基伯爵! 他穿著無可挑剔的餐服和考究的皮鞋,呆呆地站在那裡,弄不清是什麼東西使她們感到如此好笑。 幾分鐘以後,她們被安置在弗洛林斯基的私人辦公室裡。 「你們累嗎?」他問。 「因為餓,倒不太覺得累了,」伊莎多拉說。「我們已經三天沒有好好吃飯,我們不希望再吃雜七雜八的東西了。我真的不敢相信一個人還能在俄國吃東西!」 「怎麼?」這位布爾什維克伯爵問道,「我剛從土耳其大使那裡飽餐了一頓回來。餐桌上有雞湯、油炸雞、奶油白麵包、各式各樣的酒、還有美味絕倫的咖啡!」 但他的這番話無法使這兩位餓得發慌的女士相信。她們根本不相信會有這些東西,除非她們也親自品嘗到這些美酒佳餚。 為了證明他的誠實,弗洛林斯基邀請她們到附近的薩沃烏旅館去就餐,那裡他有一個房間。當她們在禮儀許可的範圍內四肢舒坦地坐下,主人就點起火油爐。於是,他使出一個能人的手腕,他知道如何在各種不同的環境裡把事情辦得最好,他用奶油麵包卷和不加糖的茶款待這兩位餓極了的女士。 然後,他著手解決她們在這個旅館裡的住宿問題。但是旅館裡只剩一個可以出租的房間。當她們進入那個空房間,她們才發現房間裡只有一張床。床上既無床單,也無枕頭。伊莎多拉就睡在這樣的床上,艾爾瑪湊合著蜷縮在一張小沙發上。讓娜她後悔千里迢迢地來到這裡,只能直挺挺地坐在一把獨一無二的椅子上。儘管這樣,她們也都進入了夢鄉。但不久,她們為惱人的蒼蠅大軍所吵醒。當曙光照進房間時,它們便開始營營地四處出動。空氣似乎也變得和它們一樣污濁。它們比蚊子更愛在人的面頰上爬來爬去,飛去又飛來,弄得人煩躁不安。它們決不甘心讓室內的外國住客舒舒服服地睡覺。除了蒼蠅本身以外,昆蟲世界裡其他更為微小的蟲子,也同心協力地幫助它們完成這一任務。 當她們認識到再也無法入睡時,伊莎多拉和艾爾瑪索性就不睡了。盥洗完畢,她們便出去找她們的朋友弗洛林斯基,看看怎樣和那些人取得聯繫,他們理應為她們的來到做好安排。 那天正是星期天,各級政府機關停止辦公。弗洛林斯基試圖搖通各個部門領導人家裡的電話,首先是教育藝術人民委員阿納多爾·盧納察爾斯基家的電話,他應該從雷瓦爾的蘇維埃領事那裡接到這位舞蹈家已經到達俄國的通知。但是所有重要的官員,沒有一個在家。他們全到鄉間去消度這個7月的星期天了。 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弗洛林斯基提議乾脆出去到克里姆林宮周圍沿著廣闊的環繞莫斯科的林蔭大道散散步。 幾個小時以後,當她們回到薩沃烏旅館的時候,她們仿佛覺得已經走到地球的盡頭。她們饑腸轆轆地走進餐廳,希望能吃上一頓美味可口的午餐。 在餐廳中央,有一張大圓桌,旁邊還有幾張小一點的桌子。在那張大圓桌旁,坐了大約12個鬍子拉碴、蓬頭垢面的男人。他們頭戴有邊的帽子,身披外套。一邊咕嘟咕嘟地喝著洋鐵碗裡混濁不清、漂滿油脂的湯,一邊啃著大黑麵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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