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伊莎多拉·鄧肯 | 上頁 下頁
四九


  當他們站在學校高臺上眺望巴黎城的時候,孩子們經常沉默不語,感到鬱悶。

  天空中烏雲密佈,一種可怕的沉悶籠罩著大地。這時已經再次懷孕的伊莎多拉覺得懷著的孩子的活動也微弱了,不像過去兩個孩子那樣有勁。

  7月中旬,帕裡斯·辛格提出把學生送到英國德文郡他家裡去過假期。

  於是,在一天早晨,全體學生分別來向她告別。她們要在海濱度過8月,9月回來。

  學生們走後,整個房間空曠異常,儘管伊莎多拉強打精神,還是擺脫不掉寂寞沮喪。她總是覺得累,總愛坐在臺階上眺望巴黎,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而且越來越感到有什麼危險從東方步步逼近。

  一天早上,奧國皇太子斐迪南被刺的凶訊傳來,整個巴黎陷入驚慌恐懼之中。

  這是個悲劇性的事件,是以後更大悲劇的先兆。

  皇太子一向是伊莎多拉的藝術和學校的好朋友。聽到這個消息,她大為震驚和悲慟。

  伊莎多拉哪裡會知道,當她正在籌劃使戲劇藝術重新振興,計劃舉辦人間盛大歡樂陶醉的狂歡節的時候,另一些力量卻在策劃戰爭,帶來死亡和災難。

  8月1日,伊莎多拉感到了分娩前的初次陣痛。在她房間的窗戶下面,人們在大聲叫嚷戰爭動員的消息。天氣很熱,窗戶開著。伊莎多拉的喊聲、痛苦呻吟和掙扎呼喚,同外面隆隆鼓聲與叫喊聲混雜在一起。

  朋友瑪麗搬來一個搖籃,四面掛著白紗帳幔。伊莎多拉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搖籃。她確信迪爾德麗和帕特裡克又回到她身邊來了。

  外面的鼓聲咚咚響個不停,動員——戰爭——戰爭。

  「打起來了嗎?」她想知道,但眼前最要緊的是生下孩子。

  一位陌生的醫生代替了她的朋友博松大夫,因為他接到動員令已被徵召入伍。這位大夫不停地說:「夫人,堅持、堅持住!」

  終於,伊莎多拉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在懷孕的一年裡,她一直擔心受怕,十分惶恐;現在,巨大的歡樂震撼著她,一切不幸轉瞬就無影無蹤了。哀慟、悲傷與眼淚,長期的等待和痛苦,都由於這一巨大的歡樂而得到了補償。

  鼓聲仍然不斷傳來,「動員——戰爭——戰爭」。

  「戰爭爆發了嗎?」伊莎多拉心中納悶。「但是,跟我有何相干?我的孩子在這兒,安然無恙躺在我懷抱裡。現在,讓他們去打吧,關我什麼事?」

  門窗外面,熙來攘往,人聲鼎沸——女人的哭聲,喊叫聲,議論大動員聲,到處可聞。可是伊莎多拉·鄧肯把孩子抱在懷裡,快樂得超乎一切,如登天堂一般。

  晚上,她的房間裡擠滿了來祝賀的人。她把孩子抱在手裡,他們對她說:「現在你又快樂了。」

  祝賀的人們—一離去,伊莎多拉獨自和小寶寶在一起,輕輕地對他說:「你是誰呀?是迪爾德麗,還是帕特裡克?你又回到我身邊來了。」

  突然,嬰孩眼睛盯著伊莎多拉,憋住了呼吸,從冰冷的嘴唇裡長長噓出來一口氣。

  伊莎多拉趕忙叫護士來。護士一看,驚慌地從她手裡把孩子抱過去——從另一個房間裡傳來要氧氣、要熱水的喊聲。

  一個小時後,奧古斯丁進來了,對伊莎多拉說:

  「苦命的伊莎多拉……你的孩子……死了……」

  此時,伊莎多拉達到了人間痛苦的頂峰。

  瑪麗哭著進來,拿走了搖籃。

  伊莎多拉聽見隔壁房間裡錘子的敲打聲,那是在釘小棺材,這是她可憐的孩子唯一的搖籃。這些釘錘敲出了極端絕望的最後音符,就像打在伊莎多拉的心上。她痛不欲生,無依無靠,躺在那兒,眼淚、奶水和血——三重痛苦的源泉不斷湧流。

  第十章 馬賽曲

  伊莎多拉·鄧肯能夠走動之後,便和瑪麗離開已經成為傷兵醫院的貝爾維舞蹈學校到海邊去了。

  這時,第一次世界大戰激戰正酣。通過戰區的時候,伊莎多拉說出自己的名字,受到了極大的禮遇。值勤的哨兵說:「這是伊莎多拉,讓她過去吧。」

  伊莎多拉覺得這是生平從未享受過的無尚光榮。

  她們到了杜維爾,在諾曼底飯店住下了。伊莎多拉很累,又有病,來到這個休息的天堂,非常高興。但過了幾星期,她還是沒精打采,身體虛弱,情況令人沮喪,連到海邊散步、呼吸海洋新鮮空氣都幾乎不能夠。她感到自己真的病了,便去請醫院的大夫。

  但是大夫沒來,只給了一個閃爍其詞的答覆。由於沒有人來看她,伊莎多拉只好仍舊留在諾曼底飯店,病得連將來怎麼辦都不去考慮了。

  當時這家飯店是許多巴黎上層人物的避難所。伊莎多拉隔壁的一套房間住著貝萊狄埃伯爵夫人,她有一位客人——詩人羅伯特·德·孟德斯鳩伯爵。晚飯以後,伊莎多拉常常聽他以輕柔的假聲朗誦自己的詩作。在不斷傳來的戰爭殺戮聲中,能聽到他對美的力量心醉神迷地讚頌,伊莎多拉頗感驚奇。

  每一批信件都從前線帶來那世界性悲劇的消息,只有這時人們才清醒過來,看到這世界的悲慘現實。

  這種生活伊莎多拉·鄧肯不久就厭煩了。可是疾病纏身,不能去旅行,伊莎多拉就租下了一所帶家具的別墅——「黑白別墅」。裡面所有的東西,如地毯、窗簾、家具全是黑色和白色的。租下來的時候,她還覺得時髦別致,但是一住進去便感到憂傷沉悶了。

  就這樣,從貝爾維懷著對學校、藝術,對未來新生活的全部希望,伊莎多拉遷居到這個小小的海濱黑白別墅,獨自纏綿病榻,寂寞淒涼。她幾乎連到海邊稍稍散步的力氣都沒有。

  秋天挾著9月的暴風雨來了,帕裡斯·辛格來信說,他已經把學校移到紐約去了,想在那裡找到戰爭時期的避難所。

  一天,她感到空前的孤寂,就到醫院去找那位不肯來給自己看病的醫生。

  那是一位留著黑鬍子的矮個子男人。他一看見伊莎多拉,便轉身逃命似的跑開了。

  她趕緊過去,對他說:

  「大夫,為什麼您不願來給我看病呢?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您難道不知道我真的有病,真的需要您嗎?」

  大夫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道歉的話,還是那麼驚慌失措的樣子,不過答應第二天來給她看病。

  第二天早晨,下起了秋天的暴風雨。海浪滔天,大雨傾盆。大夫到黑白別墅來了。

  伊莎多拉坐在房間裡,想把木柴點著,但是煙囪不通,爐火沒有生起來。

  大夫按了按她的脈搏,問了一些通常的問題。伊莎多拉便把貝爾維的傷心事——她那無法回生的孩子的事情告訴了他。他還是以那種失魂落魄的神情瞪著眼瞅著伊莎多拉。

  突然,他把她一把抱在懷裡,不住地吻她,撫摩她。

  「你沒有病,」他大聲呼喊,「你只是心靈病了——因為愛情而病了。唯一能治好你的良藥就是愛,愛,更多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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