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伊莎多拉·鄧肯 | 上頁 下頁
四三


  但是保姆說:「不,夫人,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回去,孩子們需要休息。」

  於是伊莎多拉吻了兩個孩子,說:「我也很快就回來。」

  小迪爾德麗把她的小嘴貼在汽車玻璃窗上,伊莎多拉俯身隔著玻璃口吻了她,冰冷的玻璃給伊莎多拉一種神秘可怕的印象。

  伊莎多拉走進了她的大排練廳。時間還沒有到,她想休息一會兒,便上樓到她的套間裡,躺倒在長沙發上。旁邊有許多花和別人送來的一盒糖,她拿了一塊,懶洋洋地吃著,一面想:「不管怎樣,我的確是很幸福的——也許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的藝術、成功、幸運、愛情,尤其是我可愛美麗的孩子們。」

  她吃著糖,對自己微笑著,一面繼續想著:「帕裡斯·辛格回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這時候,一陣奇怪的、非人世所有的哭喊聲傳進她的耳朵。

  回頭一看,帕裡斯·辛格在那裡,像一個喝醉了酒的人,搖搖晃晃地走著,雙膝一軟,跌倒在她的面前。從他的嘴唇裡吐出下面的話:

  「孩子們……孩子們……都死啦!」

  伊莎多拉·鄧肯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渾身血液都凝固了,嗓子裡在燃燒,就像咽下了幾塊紅炭似的。但是,她無法理解,她還是十分溫柔地同他說話,極力要他平靜下來,跟他說決不會有這回事的。

  接著又進來了一些人,但是伊莎多拉仍不相信事情真的發生了。人們害怕她受不了這一打擊,一位醫生說:「我一定把他們都救活。」伊莎多拉相信了他,想跟他一起去醫院,但人們攔住了她,怕她發瘋。但她精神亢奮,儘管四周的人都在哭,她卻不哭,同時還想安慰別人。

  後來,伊莎多拉·鄧肯描述了她當時的心情和感覺:

  在我們體外聽見母親的哭聲只有兩次:一次是我們降生的時候,一次是我們死去的時候。因為當我握住他們冰冷的小手,它們卻再也不能回握我的手,這時我聽到了自己的哭聲。就是這哭聲,在孩子們出生的時候我也聽到過。一個是極度喜悅的哭聲,另一個是極度悲痛的哭聲,為什麼說是同一個呢?我不懂為什麼,但我懂得二者就是同一個。在茫茫宇宙之中,是不是只有一種偉大的哭聲——創造者母親的啼哭,是既包含著憂傷、痛楚,又包含著歡樂、狂喜的呢?

  伊莎多拉沒有穿喪服,她向來認為穿喪服戴孝是荒唐的,也沒有必要。奧古斯丁、伊麗莎白和雷蒙德領會了她的願望,在她的工作室裡堆滿了鮮花。

  當她向孩子們和他們的保姆的遺體告別時,她極想看到一些舞姿,看到他們最後的笑臉。

  回到納伊的工作室,伊莎多拉·鄧肯真想了此殘生,而且做出了具體安排。

  失去了孩子,她怎麼活得下去呢?

  可是,學校的小姑娘們圍著她說:「伊莎多拉,為我們活下去吧。我們不也是您的孩子嗎?」

  這些話喚醒了伊莎多拉,使她想到有責任去減輕這些孩子們的悲傷——她們站在這兒為迪爾德麗和帕特裡克的死,心都碎了。

  如果這種悲傷在伊莎多拉·鄧肯早年生活裡發生,她也許能夠忍受,要是晚一些出現,也許不會這麼可怕;但是它出現在她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那就完全瓦解了她的精神力。如果那時有什麼偉大的愛情使她沉浸其中,讓它把她帶走,那也有可能使伊莎多拉擺脫痛苦,可帕裡斯·辛格對她的呼喚並沒有響應。

  雷蒙德和他的妻子佩內洛普要動身到阿爾巴尼亞去,在那些難民中間工作。他們勸伊莎多拉跟他們一起去。可伊莎多拉和伊麗莎白與奧古斯丁一起動身去了意大利。當他們到達米蘭過夜的時候,被帶進伊莎多拉四年前住過的那個房間,那時她內心極為矛盾,斟酌著生不生小帕特裡克的問題。

  當伊莎多拉又望著那幅畫像上的女人那雙不祥的眼睛時,她好像在說:「我的預言不是應驗了麼?——一切都走向死亡。」

  伊莎多拉不禁毛骨悚然,趕快跑下樓到走廊上,央求奧古斯丁帶她另找一家旅館。

  他們乘船從布林迪西啟程,不久到達科孚。

  大自然明媚秀麗,可是伊莎多拉卻感不到一點安慰。和她在一起的人說她一連好些日子老是坐著發呆。她失去了時間觀念——陷進一片灰朦朦陰鬱沉悶的境地,根本不存在什麼生活和活動的願望。

  當一個人遭遇不幸受到打擊時,真正的悲哀是沒有任何動作、任何表情的。伊莎多拉就像尼俄伯王后變為石頭一樣,坐在那兒渴望著在死亡中消滅掉。

  帕裡斯·辛格當時在倫敦。伊莎多拉想:「只要他來看看我,也許就可以從死人般的麻木狀態中解脫出來。也許只要感到溫暖愛撫的手擁著我,我就可以蘇醒過來。」

  一天,伊莎多拉要求誰也不要打擾,拉上窗簾,獨自在黑暗的房間裡平躺在床上,雙手緊緊交握在胸前。她已經到達絕望的最後邊緣,反復念叨著打算給帕裡斯·辛格的電報:

  「來看我吧,我需要你。我快死了。如果你不來,我就隨孩子們去了。」

  她反復念著這些話,就像念連禱文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念下去。

  半夜了,她仍舊輾轉反側,不能安眠。

  第二天早晨,奧古斯丁叫醒她,手裡拿著一份電報,上面寫著:

  務請將伊莎多拉近況告知。我即動身前來料孚。

  帕裡斯·辛格。

  這天以後,伊莎多拉懷著黑暗中出現一線光明的希望等待著。

  一天早晨,帕裡斯·辛格來了,面色蒼白,神情激動不安。

  他對伊莎多拉說:「我以為你死了。」

  然後他告訴她,在她給他去電報的那天下午,他看見她出現在他眼前,像縹緲的幻影一樣站在他床前,跟他說的話正是電報上寫的話——「來看我吧……來看我吧……我需要你……要是你不來,我就死。」

  當伊莎多拉知道他們之間存在著如此密切的心靈感應,便產生了希望,希望通過一種自動的愛的表示,使不愉快的過去獲得補償,使她重新感到心靈的顫動。

  然而,事與願違,她的渴望太強烈了,帕裡斯·辛格忍受不了。一天早晨,他突然不辭而別。

  伊莎多拉·鄧肯看著輪船漸漸遠去,知道他一定在船上。眼望著輪船在碧波上遠遠逝去,又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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