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卡特琳娜二世(6)

六

　　§第六節　她出奇地不怕疲勞

　　腓特烈二世心裡踏實了。索菲亞和她的母親也該離開柏林繼續上路了。為了挫敗俄羅斯敵對派的可能陷害，國王安排讓母女倆旅途上使用假名，這給此次前往北方的遠行蒙上了神秘色彩。約翰娜感到過癮，索菲亞覺得夠刺激。

　　已是天寒地凍，雖然馬車裡生了火，母女倆和隨行女僕裹了皮大衣，戴了防護面罩，也還都凍得四肢麻木，劇烈的顛簸還使她們感到腰背酸痛。外面寒風吹了一路，車廂內女人們呻吟了一路。馬車陷進了泥坑，六匹大馬在寒風中喘著粗氣，稍停片刻，在車夫惡毒的詛咒聲中鉚足了氣力將車拖出泥坑繼續上路。

　　驛站相距甚遠，站內設施極其簡陋。索菲亞後來這樣寫道：「由於臥室內不生火，我們只好擠到驛站主人屋子裡過夜，那間屋子與豬圈沒有多大差別：丈夫、妻子、看門狗、雞、娃娃們都橫七豎八地分別睡在搖籃裡、板床上、火爐旁和床墊上。」為了禦寒，索菲亞喝了過量啤酒，卻引起消化不良。越往北走，旅途也越艱難。

　　總算到了米多，那裡駐紮著俄國的一個軍營。車內半死的人們受到有禮貌的接待並被護送到裡加城，在那裡一位沙皇宮廷大元帥和裡加城副州長來到兩位德國公主面前，深深鞠躬，並以女皇名義向她們饋贈貂皮大衣，接著把她們安穩地送進城堡。

　　來到一個新環境，母女倆感到茫然若失，但面前衣冠楚楚的眾多官員們的殷勤恭候抵消了她們長途跋涉的極度疲憊。索菲亞貪婪地觀察這個新天地。她真的到了俄羅斯，這個曾使她夢魂縈繞的神秘國度。她感到，自己很快就要和這個曾是彼得大帝祖國的俄羅斯水乳交融，成為一體。她已經邁出了一大步。但越是順利越須謹慎，下一步，下下步都得小心，不可栽倒在任何一塊絆腳石頭跟前。

　　在裡加城稍事休息之後，小公主一行又要啟程了。

　　這回目的地是聖城彼得堡。此時，伊麗莎白女皇已前往莫斯科，她指示貴賓先在彼得堡休息數日，然後添置行裝，再去新建的皇宮所在地莫斯科謁見女皇。下了大雪，換了雪橇馬車。馬車寬敞豪華，車內異常舒適。風停了，天晴了，四野白雪皚皚，紅日懸空，遠處不時傳來清脆的鈴聲，這一切使母女倆覺得置身於仙境。唯一不協調處是在離彼得堡不遠的地方迎面遇上了幾輛黑色的破舊雪橇，只見窗簾紙垂，雪橇左右兩側有幾名衛兵把守。索菲亞出於好奇問道，那些破舊雪橇內坐著的人是誰。隨行的軍官立刻局促不安起來，只支吾其詞地回答說可能是不倫瑞克的安托尼·烏爾利希公爵一家。

　　頓時，一種不祥預感襲上心頭，索菲亞隱隱見到遙遠天邊有抹陰雲在浮動，漸漸融入俄羅斯的萬里晴空使之變成鐵一樣沉重的鉛灰色。不久，索菲亞就會知道，那天遇到的破舊雪橇，裡面坐的是被廢黜的小沙皇伊凡六世和他的母親、前攝政王後安娜。當時他們正被女沙皇綁架到裡加，而後是押送至可怕的奧拉寧堡，囚禁在黑暗不見天日的地堡裡苦度餘生。同樣是那雙柔軟溫暖的手，既可安排一位少女的錦秀前程，也可以極殘忍地將無辜者送入無底的深淵。小索菲亞後來顫慄地發現，通往榮華富貴之路與走向地獄之路原來是同一條路！

　　1744年2月14日中午，小公主一行抵達彼得堡。堅冰覆蓋的涅瓦河畔的教堂圓頂陡然聳立在眼前，所有建築都發出耀眼光芒。母女倆經過一個多月的艱苦旅行，總算可以鬆口氣了。不過，女皇正在莫斯科等著接見她們，而且2月21日是彼得大公16歲誕辰。只要發揚連續作戰精神，馬不停蹄地趕路，就能在那一天到達莫斯科。打鐵要趁熱，只要能讓女皇高興，什麼都可以犧牲。疲勞嗎？反正已經勞累了一個多月，咬咬牙，由彼得堡到莫斯科的旅程也能挺過去。女人是特殊材料製作成的，只要能實現崇高目標，在忍苦耐勞方面同樣不讓鬚眉！約翰娜在寫給丈夫的信中說索菲亞「比我更能忍受疲勞」。她還寫信給腓特烈二世說：「我的女兒出奇地不怕疲勞，就像不畏艱險的年輕戰士一樣，因為初生之犢不畏虎，她為身邊的豪華場面欣喜若狂。」

　　動身去莫斯科之前，索菲亞偷閒遊覽了市容。時逢狂歡節，小姑娘自己覺得怪異，怎麼這回對彩色的服裝、飛動的秋千、馴服的狗熊就絲毫沒有興趣？只是在禁衛軍的兵營前，她才感受到內心的激動，因為這座兵營非同一般。兵營前，她見到了排著整齊隊列行進的擲彈兵，他們屬普列奧布拉仁斯基步兵團。3年前，伊麗莎白由這裡出發去奪取皇位。正是這些擲彈兵於1741年12月5日深夜高喊著「烏拉，我們的伊麗莎白小媽媽.」的口號護送女沙皇進入冬宮的。索菲亞內心有股激情在湧動著。她還來不及分析自己情緒的起伏，因為約翰娜已極不耐煩地催她上路呢。

　　出發的準備早已就緒，要及時趕到莫斯科，必須摸黑前進。黎明時分，索菲亞睜開了眼睛。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她隨手拉開窗簾，立刻湧入一片眩目的白色光芒。她趕緊閉上眼睛，但天與地、人與物都已幻化成綿綿無盡的七彩繽紛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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